潘靜波
為了財富的保值增值,購買銀行理財產品,已成為時下很多老百姓的選擇。相應地,因購買理財產品而引發的糾紛,也時常發生在我們周圍。上海的胡先生,就因為購買銀行代售的理財產品后發生虧損,把銀行告進了法院。
近日,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審結了該起財產損害賠償糾紛二審案件,認定銀行在代售理財產品過程中,未遵守適當推介義務,存在侵權過錯,判決銀行賠償胡先生全部本金損失18萬余元。
理財糾紛,一審駁回
2011年3月4日,胡先生在Z銀行辦理業務,銀行作為評估機構向胡先生出具了個人客戶風險評估,提示胡先生的風險承受能力評級及適合購買的產品為穩健型。
幾天后,胡先生作為資產委托人,與作為資產管理人的D基金公司以及作為資產托管人的Z銀行簽訂了一份《資產管理計劃資產管理合同》。合同對投資范圍、風險揭示、違約責任等內容進行了約定。
合同簽訂后,胡先生即在銀行處認購了100萬元Z銀行代售的D基金公司發行的基金。在交付100萬元認購款時,胡先生在基金交易憑條上簽字確認,簽名下方記載:“本人充分知曉投資開放式基金的風險,自愿辦理銀行代理的基金業務,自擔投資風險”,并在該交易憑條背面的《風險提示函》下方簽字。
未曾想,該款基金到期后,胡先生賬戶虧損了18萬余元。2014年5月,胡先生以Z銀行為被告、D基金公司為第三人提起訴訟。胡先生認為,銀行誤導其購買與本人風險評估不相符的理財產品,存在相應過錯,請求法院判令Z銀行賠償其損失18萬余元及相應利息7萬余元,合計25萬余元。
但Z銀行對胡先生的訴請并不以為然。銀行認為,其在銷售訴爭資產管理計劃的過程中已經充分盡到風險提示義務,在合同中對風險進行了詳細解釋。胡先生曾于2010年4月在銀行處購買過同類產品,僅一年時間獲利15萬余元,說明胡先生對此類產品是了解和熟悉的,因此本案中并不存在誤導購買行為。
而且,胡先生在銀行處多次購買過不同類型的理財產品,屬于經驗豐富的投資者,其對投資的風險具有高度認知。作為一名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成年人及理財經驗豐富的投資人,理應對自己的決定和簽字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和投資失敗的后果。故請求法院駁回胡先生的全部訴請。
庭審中,銀行確認在銷售系爭理財產品時,未對胡先生進行風險評估,但在發生系爭理財產品交易之前,胡先生曾在銀行作過風險評估。
一審法院經審理認為,銀行作為理財產品代銷機構,已盡到了合理的風險告知義務。胡先生簽署合同即應視為其已對合同文本的內容進行閱讀并知曉,其作為具有多次投資理財產品經驗的投資者,應當能夠預判系爭理財產品的風險程度,由此產生的投資損失應自行承擔。一審法院于2014年11月作出一審判決,駁回胡先生全部訴請。
二審認定:全額賠償
胡先生不服一審判決,提起上訴。上海一中院二審法官認為,系爭資產管理合同雖未約定銀行需對胡先生在該合同項下承擔合同義務,但依銀行自認,系爭理財產品由銀行應胡先生要求主動推介其購買,胡先生亦系在銀行營業場所完成購買行為,銀行與胡先生間上述法律行為既出于雙方意思表示,又依法產生相應法律后果,故在胡先生購買系爭理財產品的過程中,應認為銀行與胡先生間直接建立了相應的民事法律關系。
銀監會《商業銀行個人理財業務管理暫行辦法》第八條規定:理財顧問服務,是指商業銀行向客戶提供的財務分析與規劃、投資建議、個人投資產品推介等專業化服務。依照上述部門規章,銀行向胡先生推介投資產品等前述民事行為,其法律后果應為與胡先生構成金融服務法律關系。既構成金融服務法律關系,則銀行應履行該種法律關系項下的相應義務;現雙方間就此種服務法律關系未訂立書面合同,故應依照相關規范確定銀行的義務范圍。
根據銀監會《商業銀行個人理財業務管理暫行辦法》及《商業銀行個人理財業務風險管理指引》等相關規定,商業銀行在金融服務法律關系中負有依照客戶的風險承受能力及財務狀況等推介合適產品的義務。具體而言,商業銀行首先應在推介投資產品之前對客戶評估,之后依照評估結果確定客戶的類別,并在正確評估客戶,了解相關情況的基礎上,向客戶推薦合適的理財產品,且不得主動向投資者推薦不適宜的理財產品。
二審法院認為,本案中,銀行在向胡先生推介系爭理財產品前未對其進行評估,已有過錯;而依據此前銀行的評估結果,胡先生屬穩健型投資者,風險承受能力較弱,一般僅希望在保證本金安全的基礎上能有增值收入。本案系爭理財產品為非保本型理財產品,存在凈值下跌的可能性,顯然并不適宜胡先生,但銀行仍主動向其推介此種產品,故可認定銀行未履行上述正確評估及適當推介的義務,具有相應過錯。
胡先生雖在締約過程中簽字確認知曉相關風險,但據此并不能免除銀行在締約前的適當推介義務。同時,雖然胡先生此前曾投資類似理財產品并盈利,但民事行為中一方不履行義務而相對方當事人因該行為獲利的,義務方的相應義務并不因此當然免除。就本案法律關系而言,僅能認為因未發生損害結果,義務方雖有過錯但無需承擔相應民事責任,故胡先生此前的投資獲利行為亦不能導致本案中銀行上述義務的免除。
誠然,前述部門規章并非法律法規,其法律層級較低,而在一般商事行為中,亦確應遵循買者自負、風險自擔的原則。但法院認為,金融服務法律關系中,投資者與金融機構存在專業性及信息量等客觀上的不對等,投資者作為缺乏專業知識的主體,并不當然知曉何種理財產品最合乎自己的需求,而出于對利益最大化的追求,投資者往往可能選擇并不合適的理財產品;為彌補此種不平等,應當對專業金融機構課以相應的義務,要求金融機構承擔為投資者初步挑選理財產品的責任,以避免投資者因其專業性上的欠缺導致不必要的損失;同時,對金融機構課以此種義務,亦可防止其為追求自身利益,將不適格的投資者不當地引入資本市場,罔顧投資者權益而從中牟利。故前述部門規章的規定實際系民法中平等原則及合同法中誠實信用原則的具體體現,在相應法律法規尚無明確規定的情況下,應據此認定銀行的權利義務范圍,現銀行未能履行前述義務,應認定其在金融服務法律關系框架下具有過錯。
鑒于胡先生購買系爭理財產品系基于銀行的不當推介行為,若無此種不當推介行為則胡先生不會購買系爭理財產品,相應損失亦無從發生,故應認定銀行的過錯行為與胡先生的損失間具有相當因果關系,銀行存在相應侵權過錯。
基于此,2015年7月,上海一中院作出二審判決,改判Z銀行賠償胡先生本金損失人民幣18萬余元。
(文中人名系化名)
編輯:成韻 chengyunpipi@126.com
法博士點評
本案二審審判長兼主審法官金成認為,銀行具有侵權過錯,胡先生依照《侵權責任法》第十五條之規定要求銀行承擔賠償損失之責并無不當;但該法第二十六條同時規定:被侵權人對損害的發生也有過錯的,可以減輕侵權人的責任。
本案中,胡先生對自身的財務狀況、投資能力及風險承受能力亦應有相應的認識,但其未依照自身狀況進行合理投資,而是選擇購買系爭理財產品,對相應損失的發生亦具有相應過錯,依照上述法律規定,銀行的侵權賠償責任可相應減低。
鑒于銀行的侵權過錯系導致本案系爭損失的主要原因,故銀行應對系爭損失承擔主要賠償責任,現銀行對胡先生主張的本金損失金額并無異議,胡先生要求銀行賠償其本金損失的訴訟請求可予支持;胡先生自身亦具有前述過錯,故其要求銀行賠償其利息損失的訴訟請求不予支持。
法律鏈接:
《商業銀行個人理財業務管理暫行辦法》第三十七條 商業銀行利用理財顧問服務向客戶推介投資產品時,應了解客戶的風險偏好、風險認知能力和承受能力,評估客戶的財務狀況,提供合適的投資產品由客戶自主選擇,并應向客戶解釋相關投資工具的運作市場及方式,揭示相關風險。
《商業銀行個人理財業務風險管理指引》第二十三條 對于市場風險較大的投資產品,特別是與衍生交易相關的投資產品,商業銀行不應主動向無相關交易經驗或經評估不適宜購買該產品的客戶推介或銷售該產品。客戶主動要求了解或購買有關產品時,商業銀行應向客戶當面說明有關產品的投資風險和風險管理的基本知識,并以書面形式確認是客戶主動要求了解和購買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