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帆
已知張獲第一次擔任甲渠候官的明確時間是公元24年。這一年是始建國地皇上戊 年,使用的是王莽年號,也是王莽政權存在的最后一年。而雖然王莽進行了所謂的“托古改制”,但是實際上在行政制度上的變動還是十分有限的。而由于西漢制度的大框架未曾變動,所以地方的中層與底層官員的人員變動其實也是不大的。所以這就表明了在王莽政權統治下的河西居延,粟君和張獲既然能夠擔任甲渠候官,就說明了二人的候官身份一定是官方授予的。自秦朝以來實行的鄉土回避制度在西漢時仍舊被貫徹,但是粟君的身份就成為了特殊的問題,似與鄉土回避制度不相符合。
從《東漢建武三年候粟君所責寇恩事冊》來看,寇恩來觻得后見到了粟君的妻子業。這就說明了寇恩的妻子已經在觻得停留了較長的時間。至少根據簡文看,在寇恩出發前粟君的妻子業就已經到了觻得,不然寇恩又如何可以找到業呢。很有可能在出發之前寇恩就已經被粟君告知,讓其在觻得去尋自己的妻子業。既然業在觻得停留的時間不短,就有很大的可能表明觻得就是粟君和業的居住地,若非如此,業沒有在觻得停留很長時間的理由。觻得很有可能是粟君的故鄉地,而居延只不過是粟君的辦公所在地而已。當然,也有很大可能觻得只是業的故鄉地,而并不是粟君的。但是在古時,尤其是中古伊始的西漢時期,人口的流動還是很小的,與很有可能是觻得人的業結為夫妻自是表明粟君也有很大的可能其本人就是觻得人。但是為何粟君作為本地人可以擔任候官一職,筆者認為這是由于河西地區的特殊地位以及粟君在當地的特殊身份使然。
此外,從《粟君所責寇恩事冊》中我們可以看出粟君對當地的物價的了解是很詳細的。寇恩與粟君“約為粟君賣魚沽出是行錢卌萬”,顯然這是寇恩與粟君兩人所達成的協議,但是最后的結果顯然是出乎于寇恩所預料。“卌萬”的價格顯然是兩人同意后的結果,所以這個價錢是符合當時的市場行情的,也就是一頭魚價值80錢。對于一頭魚來講這顯然是一個非常高的價格。自王莽政權破滅之后,政權幾經更替,這種混亂的局面顯然影響了正常的經濟秩序,物價的高漲顯然是與動蕩的政局相對的,而粟君顯然是對這種局面很清楚,很可能是故意設下圈套,以此來騙取寇恩財物。從《建武三年侯粟君所責寇恩事冊》中可知,寇恩與粟君商定的一頭魚大概是80錢,后因賣魚錢少,故而賣去黑牛,由冊書原文可知牛與六十石谷相等值,而一石谷的價格在文中有觻得的四千錢和北部的三千錢,故而此處的牛值在180000——240000錢之間。而有魚5000頭,故而可知一頭魚的單價在36——48錢之間。這個價格仍是一個明顯偏高的價格。筆者認為,雖然竇融在入主河西后進行了一些調整,但是畢竟時間短暫,且這段時期又有數次戰事。《后漢書·竇融傳》所載“羌胡犯塞,融輒自將與諸郡相救,皆如符要,每輒破之。其后匈奴 乂,稀復侵寇,而保塞羌胡皆震服親附,安定、北地、上郡流人避兇饑者,歸之不覺”,①匈奴、各個羌人部落的不斷侵擾以及自周邊各郡歸附的流民,顯然使得河西地區把物價在短時間穩定到動亂之前的希望是不可能實現的。此外此時的私鑄貨幣的情況也是非常嚴重,所以高物價的經濟狀況也是可以理解的。
根據出土漢簡的內容來看,粟君很巧合的正是在竇融入主河西后很短的時間內就擔任了甲渠候官的。既然粟君在竇融之后任甲渠候官,自然必須去執行竇融所頒行的法令,他不可能不清楚在竇融新政之下物價的變動情況,而粟君仍然指使寇恩前去販魚,顯然是存在著不良心思的。粟君理應是隨著竇融在河西的勢力鞏固而被任命的候官,有著官方的合法身份。從時間上推斷,公元25年,竇融入主西域并成為當時河西五郡大將軍及張掖屬國都尉身兼一職的實際上的河西地區最高統領。而根據簡文,在這之后的公元26年粟君再一次擔任甲渠候官。反觀張獲,在公元23年就已經出任了甲渠候官,顯然是在竇融入主河西之前。竇融在河西的地位鞏固,顯然是需要一個過程的,而初入河西,顯然應當倚重與扶持當地的本土勢力。而粟君就是當地的本土勢力,并且有很合適的身份去管理甲渠。至于粟君為何能在西漢推行秦時的鄉土回避制度時仍能但任候官,一方面在于河西地區的特殊地理與政治軍事區位有關,另一方面則在于粟君在當地的特殊地位。
從《建武三年侯粟君所責寇恩事冊》中可知,“甲渠令史華商、尉史周育當為侯粟君載魚之觻得賣”,這顯然并不是一個候部單位的令史與尉史所應該從事的工作。而且當“商、育不能行”,而把工作交予寇恩時,顯然寇恩也并未有任何異議。由此可見,粟君在當地的地位有些不同尋常。此時對粟君的稱呼是“候粟君”,表明其在當時是正式的甲渠候官,而從華商、周育以及寇恩的態度上看,這種親自“為侯粟君載魚之觻得賣”的行為也許與粟君的候官身份無關。更值得商榷的是商“出牛一頭”、與“它谷十五石”,育“出牛一頭”、與“與它谷卌石”。這樣計算,華商和周育分別出了七十五石與一百石的谷。結合當時物價換算可知,華商出了二十二萬五千——三十萬錢,周育出了三十萬錢——四十萬錢。而令史與尉史大致上正好是與斗食以及佐史級別對應的。按照《建武三年侯粟君所責寇恩事冊》中的記載,張掖居延地區的糧價達到了3000錢一石的水平,而觻得的谷價已經達到了4000錢。以尉史與令史的收入水平,要想拿出一百萬錢或是七十五萬錢來,顯然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此外,華商與周育都拿出了一頭五歲與八歲的牛,而這個年齡段的牛正是從事田地工作最好的階段。綜上所述,周育與華商動輒就拿出價值近百萬的谷與牛,顯然表明了這二人并非是依靠其微薄的俸祿而生活的普通下層官吏。既然二人能拿出牛交予粟君,表明這二人必然有著自己的田產,甚至有不止一頭牛。且粟君使這二人去賣魚,其魚很可能又是由寇欽等人所捕,表明粟君也是有著自己的私人產業,并與一些當地人發生了雇傭關系。寇恩之子就曾為粟君捕魚,粟君則應當給予報酬,顯然這是一種關系明確的雇傭關系。由此推斷,華商、周育以及粟君很有可能在居延當地有著自己的產業,并且刨除了三人的官方身份而從社會地位上講也應是粟君有著相當高的社會地位。而華商與周育很有可能在某種程度上需要依仗粟君,故而才需要為其賣魚。在賣魚不及時以牛與谷作為補償,這顯然表明三人絕非一般的上下級關系。前文已經提出粟君的張掖籍身份,顯然經過合理的分析,粟君就應當是居延或是觻得當地很有勢力或是名望的豪強地主階層,華商與周育也應是處于中層地主的層次,否則也斷是拿不出巨款與牛給粟君。
同樣是從簡文中可以看到,建武三年的十二月,甲渠侯已經再次成為張獲了。或許是因為竇融的地位得以完全鞏固,不再需要借助本地勢力的支持,所以為了避免土地豪強勢力的過于強大,發生太多像粟君拖欠雇傭者報酬之類的事件,防止河西地方豪強的勢力進一步擴張,進而影響河西地區的安定,故而改任免張獲繼續擔任甲渠候一職。
參考文獻
① 范曄,《后漢書》,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79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