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廢都》作為賈平凹九十年代一部極為重要的代表性作品,語言上做了極為大膽的嘗試,承繼了古典中國式文風。而從修辭學角度來看,《廢都》同樣具備其迥異于作者其他作品的語言特點,這從用詞、隱語及空位修辭的嫻熟運用中可見一斑。
關鍵詞:《廢都》 修辭學 修辭手法 空位修辭
《廢都》作為賈平凹九十年代一部極為重要的代表性作品,受明清世情小說語言風格影響的痕跡很重:采用大量文言,有意識的進行語言顛覆,同時又有大量的隨意性獨白語言,這其中又蘊含了他慣常使用的商洛方言土語,形成極為個性化的語言風格。整部作品虛實結合,富含古典的中國式文風,頗有《紅樓夢》的痕跡。而從修辭學角度來看,《廢都》同樣具備其迥異于其他作者作品的語言特點。本文將主要以其用詞、修辭手法中最具代表性的部分及空位修辭的嫻熟運用入手,全面解讀《廢都》的修辭學基礎。
一、詞語使用
賈平凹作品充滿著多樣性,這種多樣性又表現在他在詞語的運用上。非常規重疊、詞類活用、古語詞的運用構成了其語言的鮮活多樣。
(一)非常規重疊
(1)律師們先是分析……一個女人能與名人有瓜瓜葛葛的事原本是該榮幸的了。(《廢都》)
(2)我興興地打扮你你不依,往后你也別干涉我頭發怎么梳,衣服怎么穿!(《廢都》)
(3)于是又讀到了這個莊之蝶如何慷慨又吝嗇,能把一頭羊囫圇圇送了別人,卻回家后又反去索要牽羊的那節麻繩,說送的是羊沒有送繩。(《廢都》)
例(1)中的“瓜瓜葛葛”并不是我們常用的疊詞,甚至于在我們的固有觀念里,這是一種錯誤的用法。但這并不妨礙我們的理解,我們都知道作者實際上說的是“瓜葛”,而此處用“瓜瓜葛葛”則更突出兩人之間繁復的、糾纏不清的關系;“興興”在此處應當是“高高興興、興致昂揚”之意,也并非我們常見的疊詞,然而用在此處我們并不覺得突兀或費解,反而別有一番韻味;“囫圇”我們是熟悉的,“囫圇圇”卻很陌生,意思并沒變,依舊是把羊頭整個送給別人,但是在這句話中這一個詞語卻恰到好處的將莊之蝶所謂慷慨的一面精妙地展現在讀者眼前。這種非常規重疊是一種修辭重疊,使文章的語言更顯得生動而鮮活,所要描繪的物體與意象也更加具體而形象。也正是這種非常規疊詞的使用成為構成賈平凹作品風格迥異的因素之一。
(二)詞類活用
詞類活用這一現象我們常在古文中見到,如名詞用作動詞,形容詞用作動詞等。賈平凹在他的小說中也熟練運用這種詞性的變異,營造出一番別樣的意境來,使得人物、植物一個個都活躍靈動起來。“沒想,數天之后,盆里兀自生出綠芽,月內長大,竟蓬蓬勃勃了一叢”,句中“蓬蓬勃勃”原本是形容詞,形容繁榮旺盛的景象,而在此處活用為動詞,使“綠芽”繁茂生長的景象躍然紙上,具有極強的藝術感染力。
二、隱語
隱語作為一種特殊修辭格,至今仍未有準確定義。曲彥斌先生認為:“民間秘密語(或稱民間隱語行話),是某些社會集團或群體出于維護內部利益、協調內部人際關系的需要,而創制、使用的一種用于內部語言交際的,以遁詞隱義、譎譬指事為特征的封閉性或半封閉性符號體系,一種特定的民俗語言現象。”[1]郝志倫教授指出:“狹義隱語觀的隱語就是黑話、暗語。廣義隱語觀的隱語是指主體因各種原因,在交際時不愿明言其意,而故意運用各種隱蔽手段把本可表述明白的意思說得含蓄隱晦。”[2]
《廢都》中存在大量隱語,從形態上分為詞語、話語及謠決形態。例如:“他們把錢不叫錢,叫‘把兒,說好哥兒不叫好哥兒,叫‘鋼哥兒,找女人叫‘打洞,漂亮女人叫‘炸彈……”而其中最為主要、數量最為可觀的則為詞語形態的隱語,這類詞構成的一個重要途徑就為修辭式構詞,即運用修辭手法來創造新詞。修辭構詞大致可以劃分為比喻式、借代式、婉曲式等。《文心雕龍·諧隱》:“遁詞以隱意,譎譬以指事。”即為比喻式構詞。同類隱語在《廢都》中有“老鴇(喻妓母)”“放炮(喻射精)”“打洞(喻與女人發生性關系)”等,而“大蓋帽(借所戴硬檐大蓋帽代警察)”則是借代式構詞。本文主要討論隱喻與雙關這兩種形式的隱語。
(一)隱喻
隱喻,是將一事物暗喻為另一事物,從中感知、想象、從而理解事物的本義。聞一多曾在《說魚》中論及:“隱語古人只稱著隱,它的手段和喻一樣,而目的完全相反,喻訓曉,是借另一事物來把本來就不明白的說得明白點;隱訓藏,是借另一事物來把本來可以說得明白的說得不明白點。”而在一定語境中,隱語又可表現為隱喻,如全書開頭寫到四色花的夭折,后文中與莊之蝶糾纏不清的四個女性——牛月清、唐婉兒、柳月、阿燦恰被隱喻為這四色花,短暫美麗卻終被摧殘枯萎,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空。緊接著四朵花之后,又描寫了四個太陽從短暫出現到消失的景象,這也正是喻指西京四大名人——作家莊之蝶、書法家龔靖元、畫家汪希眠及藝術家阮知非,最后浮生如夢、名利散去的悲涼命運。這種修辭手法的運用,既使作品語意豐厚,余味深長,又含蓄委婉,耐人尋味,同時又成為作品的一條線索,一個伏筆,十分精妙。
(二)雙關
所謂雙關,就是在一定的語言環境中,利用詞的多義或同音的條件,有意使語句具有雙重意義,言在此而意在彼,是隱語的表現形式之一。《紅樓夢》中“將那三春看破,桃紅柳綠待如何?把這韶華打滅,覓那清淡天和”,這是寫惜春的判詞,詩句里的“三春”便是雙關,實際上指賈家元春、迎春、探春三姐妹,正是寫惜春看破了“三春”的命運,最終青燈古佛相伴。賈平凹深受古典文學的影響,《廢都》的橫空出世更被大家認為是仿《紅樓夢》而作,這其中自然也免不了雙關。莊之蝶、周敏本身的姓名就關涉“莊周夢蝶”之意,這正是借此寓示所有在這座“廢都”中的人及發生的事似乎皆是黃粱一夢,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無從分辨。
三、空位修辭
所謂空位修辭,是指一種采取缺略文字形式或模糊言語指代的方式,在語言表達的線性言語鏈上造成一定的空位或不確定性表達,以此來表達特定的思想感情和言語目的,追求特殊而理想的表達效果。[3]
《廢都》最為人津津樂道、也最為人爭議的正是“口口口口口口”,這種符號化語言正是空位修辭的一種表現形式。小說中近30處運用它,幾乎每次性描寫都回避不了它,這些空位不能用文字和語言去描述,但不得不承認“此時無聲勝有聲”,那既是一種能看得懂的特殊文字,又是一種聽得清道得明的語言。也正是它的存在使得許多寫不出的文字在沉默中直接展現在讀者的眼前,既清晰又模糊、既抽象又具象,在免去低俗之虞的同時,給予讀者無限想象的空間。得益于此,語言上更加委婉,意境卻更加悠遠豐富。
文學是語言的藝術,《廢都》以其獨特的修辭方式,使作品語言獨樹一幟,具有極強的個性化特點,極具修辭魅力。
注釋:
[1]曲彥斌:《中國民間隱語行話》,新華出版社,1991年版。
[2]郝志倫:《漢語隱語在文學創作中的審美文化功能》,當代文壇,2012年,第6期。
[3]董世群:《管窺賈平凹作品中空位修辭的運用》,現代語文(語言研究版),2006年,第2期。
(張昊琰 四川綿陽 西南科技大學文學與藝術學院 62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