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神爺”的絆腳石功夫

上官新華+何家歡

遼寧省營口市位于遼東半島西北部，景色優美，資源豐富，既有一望無際的營口海，又有雄偉壯闊的望兒山，這里盛產大米、河蟹，素有“魚米之鄉”的美譽。2014年6月，正值營口市委、市政府“重大項目推進年”整體推進之時，一起大案震動了濱城——原來，財政局局長張振鐸和他的妻子牟玉平因貪污、受賄被抓起來了……這是近年來發生在營口地區數額最大、級別最高、影響最廣的案件，被稱為“營口職務犯罪第一案”。

金光大道練就“絆腳石”功夫

張振鐸，1964年11月19日出生于遼寧省營口市一個偏僻的農村，父母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家境貧困。張振鐸13歲時，他的父親因病去世，為了供他讀書，母親變賣了房產，兩個姐姐因此輟學，盡管如此，張振鐸上學一直吃不飽飯，早晚就是一碗玉米糊糊就豆腐乳，以至于此后多年他都不敢聞豆腐乳的味兒，聞著就覺得惡心。為了擺脫貧困生活，張振鐸拼命學習，每次考試幾乎都得第一名，他要求自己樣樣都比別人強。1982年他以優異的成績考入東北財經大學，依靠親戚的資助完成了學業。1986年大學畢業后，他被分配到營口市財政局工作。參加工作后，張振鐸每天早出晚歸，工作積極主動，臟活、累活搶著干，從不計較個人得失。與同事之間也總是笑臉相迎、和睦相處，業余時間幾乎都是用來“啃”書本，領導和同事們無不對這個聰明能干、討人喜歡的小伙子豎起大拇指。

付出終有回報，張振鐸的優異表現引起了單位的重視。營口市財政局先后選派張振鐸赴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澳門科技大學深造，張振鐸順利獲得碩士學位、高級會計師技術職稱。1999年通過全市公開競聘，張振鐸任財政局局長助理。2003年出任財政局局長。張振鐸在任局長的最初幾年，一心撲在工作上，廢寢忘食，夜以繼日。在他的努力下，營口市財政工作連續多年位居全省前列。張振鐸也獲得了營口市“十大杰出青年”“遼寧省優秀青年衛士”等多項榮譽。

在官運亨通的同時，張振鐸還贏得了愛情與事業的雙豐收。1988年，他經人介紹與牟玉平喜結連理。牟玉平與張振鐸同歲，是營口市黨校的一名教師。第二年，他們有了聰明漂亮的女兒，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美滿幸福，讓很多人羨慕。

作為從農村出來的苦孩子，張振鐸算得上是一帆風順。按理說他應該知足，可是，面對上級領導和社會各界的贊譽，張振鐸并沒有感到滿足，相反，覺得自己風里來、雨里去，一天從早忙到晚，付出的太多，得到的太少。“我當上領導后，經常看到周圍的人揮金如土，生活得瀟瀟灑灑，我心里非常羨慕。聯想到自己，工作沒少干，實惠沒多得，心態就不平衡了。”

妻子牟玉平先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哀怨地對他說：“我跟了你幾十年，除了你那一沓子榮譽證書外，混得家里要啥沒啥。說起來你還是個局長，你圖的是啥？”

姐姐對他說：“咱爸走得早，你一年到頭奔波忙碌，家里啥忙也沒幫上，你心里還有咱媽和我這個姐姐嗎？”

親戚們對他說：“你看看現在有多少人，官沒有你大，卻比你有錢多了。”

最知心的朋友們也勸告他：“當官不發財，請我也不來。你應該多為自己考慮考慮了。”

張振鐸內心被觸動了，他默默地思忖了好久，覺得確實應該趁自己手里有權，多弄些錢，也算是給家人和親戚一個交代。

其實張振鐸并不缺錢，他的妻子是副教授，經濟條件也很好。可是貪欲的大門一旦打開，就再也無法關上，從收受第一筆賄賂開始，張振鐸就逐漸滑向犯罪的深淵。

人的思想一旦發生變化，就難以克制自己。于是，張振鐸開始追求享樂，開始不擇手段地收物收錢。他千方百計設卡，故意給企業設置障礙，為自己謀取私利。像企業專項資金項目本來由發改委、經信委、財政局三家聯合審批，其中財政局只擔負資金撥付任務，但張振鐸卻把權力牢牢攬在自己手里。有的企業審批報告在別的部門已經審批合格，上級資金也已經到了財政局，可張振鐸就是卡著不給撥付，也不上報。有些材料卡在手里快到期了，他也不簽字。張振鐸還把下屬科室的權力也要過來，大權獨攬，成為當地經濟建設的“絆腳石”。當地企業家形象地比喻：張是財神爺，就是因為一個財字，把他升到了爺的輩分上。對此，張振鐸竟然恬不知恥地說：“我不認為自己是壞人，我是好人，是能人，是為企業辦實事的人。別人給我的錢是對我的報答，不算受賄。我遵守的是正常的潛規則，不算違紀。”

張振鐸吃拿卡要，為所欲為，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可是企業家們口口相傳。慢慢地，大家都知道了一個公開的秘密：不給張振鐸好處辦不成事。

不給錢就不給辦事

張振鐸作為市財政局局長，不講服務講索取，在原本快捷的“綠色政務通道”上人為設置障礙，大肆索賄。

百般刁難“卡”。營口盛大實業有限公司董事長姜海濤告訴檢察官：“我們的申報材料在別的部門已經合格了，可張振鐸說材料不齊備，不給蓋章，一直拖到還差一天就到省里規定期限了，如果越時，今年就報不成了。沒有辦法我派人送去了3萬元錢，他才蓋章。張振鐸太可惡了，不給錢就不給辦事。”

旁敲側擊“點”。營口政興檢測設備有限公司董事長柳建偉說：“在張振鐸的辦公室里，他打開辦公桌右邊的抽屜假裝給我找煙，其實是故意讓我看到里面的七八捆現金，我知道這是暗中給我點步，向我要錢。我后來分三次給了他55萬元。”營口北方氣保設備有限公司經理陳鐵鋼說：“張振鐸在辦公室跟我說申報的企業很多，你們公司的項目要想批準，我得幫助你們疏通關系，這需要不少費用。我知道跟張振鐸打交道不給錢不好使，于是我分兩次給了他40萬元。”

直截了當“要”。2012年5月的一天，營口市火炬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李志鵬因為資金項目的事找到張振鐸，張振鐸當面問：“你知不知道資金申報的規矩？”李志鵬說：“我不知道。”張振鐸說：“專利項目轉化資金的50%要給我。”李志鵬深知張振鐸得罪不起，分兩次給了張振鐸40萬元；2013年9月的一天，張振鐸直接給營口興順塑料有限公司經理王洪強打電話，赤裸裸地要錢：“錢已經給你們撥了，你辦事也不講究啊！我是托人幫你辦的，給你辦事也不能讓我個人墊錢啊！你給我拿10萬元錢吧。”王洪強馬上派人送去10萬元錢，張振鐸才“息怒”。這還不算完，張振鐸告訴王洪強，補助款全部到賬后要先給他一半，如果不給的話，這個項目就別報了。

明目張膽“收”。張振鐸的同事說：“知道他的問題后感覺不理解，這簡直就是瘋狂，是心理上的變態。”張振鐸把手中的權力打造成市場，明碼標價索賄，幾十萬元不怕多，1萬元不嫌少，雁過拔毛，大小通吃。先后收受賄賂333萬元，最多一次55萬元；2009年與妻子牟玉平合伙貪污60萬元；2009年營口市振興實業有限公司董事長龍海軍當面送給張振鐸5萬元，張振鐸假裝推辭后也悉數笑納。

厚顏無恥“逼”。在金錢面前，張振鐸作為領導干部的形象和做人的尊嚴蕩然無存。他無恥貪婪，不加偽裝；公開索賄，毫無愧色。張振鐸的規矩是“上打租”，哪怕只是企業的一個承諾，只要事成，立刻逼著要錢。2012年8月，營口市方園鍋爐有限公司80萬元的技術產品研發項目資金到位，張振鐸接連幾次打電話向公司經理劉金龍索要20萬元；營口美華耐火材料有限公司經理楊小東告訴檢察官，張振鐸在2013年春節的前一天，還親自到公司辦公室討要“好處費”，賴著不走，逼得楊小東沒有辦法，把準備給員工發福利的5萬元錢給了他。

據統計，從2007年到2014年5月，張振鐸打著“為企業辦事”的“幌子”，先后31次向企業索賄333萬元。

除了大肆索賄受賄，張振鐸還與妻子一起騙取國家專項補助資金60萬元。2009年，遼寧省財政廳擬給營口市一個“放心肉”工程專項補貼資金項目，張振鐸得知情況后，回家與牟玉平商量，由牟玉平出面聯系營口大石橋市水源鎮宏源家禽有限公司經理裴紅，讓裴紅整理專項補貼資金申報材料。牟玉平找到裴紅說：“我家你大哥在財政局管國家財政補貼，你把企業材料整理好送過來，讓他幫助你辦這筆補貼。”裴紅把材料交給張振鐸后，張振鐸責成營口市財政局流通科科長張利軍將申報材料上報省財政廳。很快，專項補貼資金共計83萬元撥付到裴紅的企業賬戶。牟玉平又和張振鐸商量從中索要多少錢，牟玉平對張振鐸說：“咱留下60萬元，裴紅家不缺錢，白給她20萬元已經不少了，再說咱女兒念書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得用錢。”牟玉平找到裴紅，“我家你大哥為你這事費了不少心，疏通關系，打點人情，花了不少錢。你們公司按照規定只享受20萬元的專項補貼，這樣吧，你留23萬，余下的60萬我們拿走。”牟玉平的話，裴紅只能照辦。裴紅把60萬元專項補貼提出現金后交給了牟玉平，60萬元國家專項補助資金就這樣落入個人的腰包。張振鐸和牟玉平將這筆錢以女兒張雨竹的名義在營口經濟技術開發區購買了一處254平方米的門市房，總房價351萬元。目前門市房已被營口市檢察院查封。

此外，張振鐸還將財政局交其使用的一套106平方米的住房私自變賣，貪污公款13萬元。

張振鐸走上犯罪道路不是偶然的。據了解，在張振鐸的辦公室，沒有一本政治理論書籍，沒有一本理論學習筆記，書架上只有《智慧人生全書》《做人不敗的底線》等幾本書。

從2007年到2013年，張振鐸的7本公務員工作手冊里面，竟然連一個字都沒有寫。連續幾年來的干部述職述廉報告，也僅僅是更改了一下日期，內容一個字都沒有變。在他的民主生活會發言材料中，空話、套話連篇，甚至還把“沒有時間參加政治學習”當成“光榮的缺點”，標榜自己把時間都放在“努力工作”上了。張振鐸自己常說：“我這一生沒有走過捷徑，全靠自己努力，學不學習政治理論沒有什么用。”

家有賢妻，男人不做橫事，在張振鐸這個家庭中，他扮演的是“摟錢的筢子”，他的妻子牟玉平則扮演“將錢的匣子”，并在“后臺”處于“導演”的地位。牟玉平不僅沒能成為張振鐸的“廉內助”，反而在張振鐸的發財路上充當了“助推器”。張振鐸收受的每一筆財物都會如數交到牟玉平手里，牟玉平明知這些錢來路不正，但她從來不問，反而以自己或女兒的名字存起來，或拿出去投資。凡有人到家里送錢送物，不管張振鐸在不在家，也不管認不認識送禮人，牟玉平都照收不誤。

營口市黨校的老師們都說，“張振鐸能走到今天，也怪他沒娶到一個好老婆。牟玉平愛慕虛榮，在單位穿貂戴金，豪華車經常換，根本不像一個為人師表的教師。”

案發后，牟玉平在看守所里，以淚洗面，悔不當初。她常常發出這樣的感嘆：“我不缺吃、不缺穿、不缺錢，啥都不缺。我為啥要收他們的錢？現在我女兒恨我，不愿意見我，說是我逼他爸爸貪財買門市房，才把家搞成這個樣子。”

主要責任還是我

2014年，50歲的張振鐸突然從人生巔峰跌到低谷。營口市紀委接到群眾關于張振鐸利用職權索賄、受賄的舉報材料，隨即展開調查。在掌握初步證據后，紀委工作人員找張振鐸談話。經過一番較量，張振鐸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實，案件隨后移送檢察機關。

據辦案檢察官介紹，張振鐸一案涉及范圍廣、時間跨度大、取證難度高。該案共有20多位證人，遍布全省各地，均為企業老板。他們與張振鐸有著千絲萬縷的利益聯系，很多人不愿意說出真相。辦案檢察官不得不進行大量耐心細致的思想工作，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持之以恒，打了多場攻堅戰，終于逐一固定證據。

該案由營口市鲅魚圈區檢察院提起公訴，鲅魚圈區法院進行了開庭審理。營口市紀委、營口市財政局、營口市黨校及張振鐸家屬共計40余人參加了旁聽。公訴人認為，張振鐸在擔任市財政局局長期間，利用負責省、市財政撥付企業各種專項資金的申報、審批工作的職務便利，先后31次收受19個企業管理人員賄賂，共計人民幣333萬元；貪污公款13萬元；與妻子牟玉平共同貪污60萬元。

面對公訴人指控的犯罪事實和在庭審中出示的大量證據，張振鐸表示“屬實”，很少提出異議，僅對極少數受賄數額的認定進行了辯解。他一直逃避“索賄”的說法，辯稱“索賄情節均不存在”，不肯承認自己主動向企業索要錢財。針對這一辯解，公訴人援引事實和法律進行了有力反駁。

2014年12月11日，營口市鲅魚圈區法院一審宣判，判處張振鐸有期徒刑15年；判處牟玉平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三年。二人均表示服判，不上訴。日前，張振鐸已經完成了歷時三個月的培訓，被送入監獄職務犯罪監區服刑。

從位高權重、春風得意到身陷囹圄、身敗名裂，張振鐸在人生道路上因金錢迷失了方向，最終走向犯罪深淵，自毀前程，教訓深刻。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