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龍
(天津市科學學研究所 天津 300170)
天津市的職業教育改革實踐取得了較好成效。一方面,天津市擁有國家定位的先進制造與研發轉化基地,產業門類齊全,工業基礎十分雄厚,在制造業領域的產業人才需求旺盛,為職業教育實踐和改革提供了較為廣闊的空間。另一方面,自2010年起,天津市已經被確立為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創新示范區,開始了一系列的探索。如組建了一批職業教育集團,堅持以行業辦學為主推進職業教育改革;加強校企聯動,在專業設置、課程設置方面,建設了一批示范性企業實訓基地;要求教師每年必須到企業進行不少于兩個月的實踐,打造“雙師型”師資隊伍等等。但從總體上看,天津市職業教育的發展與當前國家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天津市建設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經濟和產業轉型升級的需求還存在較大差距。尤其是職業教育人才供給如何與經濟社會發展需求相適應,如何滿足當前快速變化的科技經濟形勢,如何適應新一代信息技術、移動互聯、智能制造等產業發展需求和商業模式日新月異的變遷等方面,還面臨著供給不足和供給錯位、缺位的多重挑戰。我們必須適應當前經濟社會轉型中產業的變革方向,清醒地認識職業教育改革中存在的基本問題,厘清職業教育發展的終極目標和手段,為中國產業升級提供強大的教育支撐。
職業教育的根本目標是直接面向工作崗位進行教育培訓,使職業教育的學生成為合格的職業化、專業化人才,為我國的產業經濟發展提供強有力的技能型人才支撐。換一句話說,職業教育如果不能滿足勞動力市場中企業的人力資源需求,那就不合格。從這個標準來看,當前職業教育面臨著三個誤區:宏觀導向誤區,使得職業教育與企業需求脫節;中介變量誤區,導致教學師資與教育需求脫節;微觀支持誤區,使得企業觀念與職教規律脫節。這些問題,既是天津地區存在的問題,也是國家面臨的問題。
從宏觀目標看,當前職業院校形式上的目標都致力于面向企業需求培養實用型人才,但在國家的政策導向、價值導向上卻不利于促進產業和職業教育的融合。一方面,職業教育與高等教育的轉換機制不健全,堵塞了部分因各種原因進入職業教育體系的學生的二次選擇。教育血統論嚴重影響了社會風氣,造成用人單位在崗位聘用、薪資待遇上歧視職業教育學生。一個職業教育學生,從進入職業院校伊始就被冠上了一頂低人一等的帽子;畢業后進入工作崗位,無論是工資待遇還是職業發展都與普通高等教育畢業生有著較大的差別。上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隨著普通高等教育擴大化,中等和高等職業教育受到壓制。但普通高等教育很大程度上存在著重理論、輕實際的情況,脫離了企業對人才的現實需求。隨著我國發展成為全球產品輸出大國對技能型人才的需求日益旺盛,產業人才需求與職業化人才供給之間的結構性缺口也越來越嚴重。因此,宏觀上的高等教育產業化、產業發展階段的需求變遷、職業人才價值的低估,使得對職業教育的投入不足,從而導致職業教育在宏觀導向上出現了目標缺失,以致出現人才的結構化缺口日益擴大,最終影響到產業經濟向現代制造、智能制造、精品制造的升級。
從中介手段看,教師作為職業教育中的技能傳播主體,缺乏當前產業經濟和科技研發的實踐,導致教學師資與工作一線脫節。目前的職教師資,絕大多數還只是課本知識的擁有者和傳播者,而非深入產業一線的實踐者。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們是不合格的。目前已經出現校企合作開辦職業教育的情況,這是一個非常可喜的現象。天津市教育委員會早在2006年就出臺了《關于加快職業教育“雙師型”教師隊伍建設的意見》,將堅持專職與兼職結合、學校與企業結合、培養與引進結合、理論與實踐并重、教學能力與專業實踐能力并重、學歷提高與專業培訓并重作為建設“雙師型”教師隊伍的基本原則,取得了可喜成效。但需要注意的是,當前的政策仍然存在著制約過多、管得過寬的地方,制約了教學師資來源的多樣化和教育方式的多樣化。突出表現為企業和行業到職校兼職或專職的教師數量不多、長效機制不健全。一個擴展到全國的共性事實就是:一方面,具有豐富企業實踐經驗的工程師或者企業中高層管理人員,缺乏到職教系統中授課講學傳藝的機會,缺乏有利于實現人才和智力最佳配置的“旋轉門”;另一方面,學校雖然規定了學生要參加社會實踐,但現實中出現更多的則是名不符實的假實踐。
從微觀支持來看,企業需要進行系統而嚴肅的反思。一方面,企業需要大量合格的技能型人才,另一方面卻對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的規律性認識不夠。技能型人才的價值在于現場操作,持續從事相應的工種和業務,從而實現對整個生產工藝和流程的全方位認識,從而積累豐富的經驗,促進產品質量的優化、工藝流程的改進,增強企業的持續競爭能力。由于企業過于短視,不尊重人才培養規律,總是渴望 “大師”、“能人”,忽略了人才成長的生命周期,結果使職業人才培養缺失了導入、孕育階段。這對于職業教育學生進入社會就業相當不利,對于企業尋找合格的工程人才同樣不利。由于學生缺乏現場實踐的機會,結果就是學生在校僅學習了有關理論,而對于實際操作相對陌生甚至一無所知,導致學無所用。這種互動的缺乏直接影響了職業教育的發展,影響了職業人才的培養,反過來制約了企業向精細化生產和高水平制造進軍的能力。
從本質上說,職業教育要圍繞經濟社會發展的需求而變動,因此,職業教育要改革的是人才供給與需求不匹配的局面。但是,必須清醒地看到,當前各界對于職業教育都存在著上述的認識和行動誤區。對于職業教育與普通高等教育的關系、職業教育與企業需求的關系的認識,還存在著價值判斷、銜接轉換操作等觀念和實際運作上的不利因素,這對于天津經濟、中國經濟向具有品牌化、持續性、競爭力演進是一種隱性而嚴重的傷害。
天津市是全國職業教育發展較為先進的地區,2010年與教育部共建全國職業教育改革創新示范區。2013年,天津職業大學、中德職業技術學院等職業院校入圍全國職業教育先進單位,電器元器件檢測與應用技術、傳感器技術與應用、嵌入式單片機技術與應用等進入國家級精品課程,部分職業教育領域成為全國的標桿。然而,與天津的城市定位和轉型升級的需求相比,與社會需求相比,職業教育發展任重而道遠。從根本上看,職業教育為了誰、面向誰、依靠誰的問題,還沒有得到明確而清晰的回答。尤其是在當前產業發展變化快、用人企業觀念認識不到位的前提下,如何快速高效地培養合格的技能型人才,需要進一步明確職業教育發展的功能定位。因此,必須將職業教育發展與產業升級轉型、教育改革轉型、人才強市戰略結合起來,瞄準城市功能定位和美麗天津建設的終極目標,清晰地鎖定職業教育發展的功能定位和今后發展方向。
經濟和社會發展,歸根結底是為了人的發展。職業教育的發展也不例外。職業教育的根本的任務有兩個:一是培養合格的乃至優秀的專業化人才;二是讓每一個受教育者擁有一份能夠使自己過上有尊嚴生活的技能,實現自身的社會價值。從更廣泛的意義來說,職業教育不僅是職業院校學生接受的教育,普通高校、繼續教育中同樣也有職業教育,只是職業院校的功能定位更加明確,趨向于為社會提供技能型人才。這就直接涉及到國家、企業、社會對職業教育功能作用的再認識。單就職業教育學生來說,畢業后進入社會從事一份職業,是社會分工的一種,是依靠自己勞動創造價值取得收入,是光榮的。這也是中國由身份社會走向職業化社會的重大路徑選擇。
長期以來,“分數至上”、“學而優則仕”的觀念影響著中國人在接受教育和就業方面的選擇,嚴重地忽視了人才成長的大數定律。中國的普通高等教育在擴張過程中嚴重地忽略了這一規律,導致對職業教育的歧視。在美國、德國,中學就進入一個學生分流的階段,選擇進入職業教育是家長和學生的一個重要選項。尤其是當前農村的廣大青少年必備的技能,迫切需要職業教育為他們提供改變人生路徑的技能支撐。家長的虛榮心不能當飯吃,重要的是選擇一條適合自己的人生之路。職業教育也可以是幸福生活的基礎。
在中國普通高等教育過度擴張的情況下,職業教育絕不僅僅是職業院校的事,需要職業院校、普通高校和企業共同努力,打造一個與產業發展需求相適應的職業教育體系。要探索長效機制,擴大職業教育的合作面,擴展合作深度。首先要依靠職業院校自身,不斷優化自身的教學體系,將學科、課程設置與產業和企業的需求結合起來,做好教學的理論儲備,為學生參加社會實訓構筑通道。其次,普通高等教育要普遍推行職業教育或面向職業的教育。即使是做科學研究,也要職業化。科學探索創新的來源在哪里?基礎研究之外的創新源泉,主要是產業和社會需求所引致。第三要依靠企業,尤其是依靠大型企業開展校企聯合辦學,讓學生學習期間三分理論、七分實踐,為步入社會奠定基礎。
當前,天津市迎來了多重戰略機遇疊加的黃金發展時期。作為國家定位的先進制造和研發轉化基地,天津經濟轉型和升級的任務繁重,迫切需要全方位的人才支撐。職業教育是適應轉型升級所需要的高水平技能型人才的主要來源。早在2000年時,曲維富就建議天津市的職教布局要與產業結構布局相適應,與產業協調的同時,要考慮到超前布局職業教育人才培養。在天津市乃至全國,新一代電子信息產業、生物醫藥、節能環保、新能源新材料等先進制造業日漸崛起,互聯網金融、智能制造、電子商務等顛覆了傳統的產業形態。適應新的技術和產業發展,適應新的業態和商業模式,包括職業教育在內的教育體系必須與時俱進地進行優化和改革。
國外發展職業教育的先進經驗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鑒。德國的“雙元制”職業教育體系無疑是成功的典范。由于德國職教同生產緊密結合、企業廣泛參與、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之間有效轉換,使得德國的職業教育與企業需求相結合、師資實踐指導性強、學生職業發展路徑通暢,對德國的產業經濟發展起到了非常突出的作用。技能型人才受到社會尊重,而且回報并不低。例如,德國職教學生在收入回報上與普通高校畢業生待遇只有微弱差距,甚至由于在企業工作年限的優勢還能獲得更好的發展機會。
打通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之間的轉換瓶頸,將是當前教育改革的重要方向。在德國,各類教育形式之間隨時分流是一個顯著特點。在基礎教育結束后的每一個階段,學生都可以從普通學校轉入職業學校。接受了“雙元制”職業培訓的學生,也可以在經過一定時間的文化課補習后進入高等院校學習。通過加強中等職業教育與高等職業教育,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成人教育的銜接與溝通,國內長期以來存在的教育歧視問題由此可以破冰,從而為職業教育畢業生與普通教育畢業生縮小差距提供一條可行途徑。
必須首先明確,職業院校不是研究型大學。考核職業院校教師的標準不應是研究論文和承擔國家級、省市級的課題,而應該是培養了多少符合企業需求的技能型人才。但當前的導向存在明顯問題,將職業院校的教師等同于研究型大學的師資。這帶來兩個問題:一是這些教師招聘的標準與研究型大學教師招聘的標準有所區別,考核標準自然應當有所不同;二是考核標準高導致教師期望高,他們期望與研究型大學教師相當的工資水平。因此,改革師資考核模式很重要。應當逐步確立職業院校教師的市場公允價值,保證職業院校教師的收入水平,同時要鼓勵支持職業院校教師創業和社會兼職。
職業院校培育的是技能型人才而不是科研型人才。職業院校教師重在講授原理和怎么做,多數情況下是知識和技能的傳播者。因此,要針對職業院校師資探索新的薪酬機制,其職稱評價體系要與研究型大學和機構有明確區分。在當前職稱體系下,職業院校要求享有與研究型大學同等的待遇,這是一個需要攻克的難題。可以適當考慮開發另一套可以作為薪資基點的評價體系,或者降低職業院校師資原有職稱的工資對應基準。這需要賦予學校建立自身薪酬機制的自主權,可以通過選定一些機構試點推進。同時,要允許學校根據不同學科探索對不同專業的教師給予不同的薪酬。
實現上述改變,一條重要的途徑就是政府要放權,既要開放建設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轉換的“旋轉門”,也要開放職業教育辦學的準入機制,要讓市場機制在職業教育的學校資源、師資資源、教師薪酬體系建設中發揮決定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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