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賤賣的內部職工股

滿倉

照貓畫虎的股改

認真說起來，員工持股計劃其實在中國并非新鮮事物。在上世紀80年代末期，中國大地上曾掀起過一輪“內部職工股”熱潮，但可惜由于改革初期的懵懂，多數職工都將手中的股票，以難以置信的低廉價格賣出，失去了成為企業股東的機會。

“唉，如果那些股票還留著，現在我也是有錢人了。”61歲的周巖又一次發出這樣的感慨。周巖是大連一家上市公司的退休職工，現在正在為兒子結婚買房四處籌錢，他經常提到的“那些股票”，指的是上世紀80年代末，單位發行的內部職工股。

遼寧很多上年紀的職工都還記得“內部職工股”、“一級半市場”這幾個名詞。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發達國家開始推行員工持股計劃，10年時間已經非常普及和成熟。我國在上世紀80年代末，也嘗試進行公司股份合作制改革，員工持股計劃的雛形——“內部職工股”開始出現。據統計，截止到1991年，全國各類股份制試點企業達3220家，其中有內部職工持股的企業達2751家，占比達到80%左右。

內部職工股的形式非常多樣，有的是一張正式的紙質憑據，排版模仿貨幣的方式，上面印著企業名稱和面額；有的只是一張收據，上面記錄著職工繳款的金額，持有多少股，然后蓋著企業的公章；還有的是一個小本，除了具備收據的一些內容外，還可以用來記錄每次分紅派息……總之，每個發行內部職工股的企業，都是照別的企業模樣弄出了自己的股票。

雖然模仿發達國家的公司員工持股模式，但由于時代環境所限，當時的嘗試有些照貓畫虎，很多地方走了樣。比如國外的員工持股是員工自愿認購，不強迫，而那時我國多數企業發的內部職工股都是硬性攤派，有的干脆就直接從工資里扣，企業三下五除二完成了股份制改革，可員工手里拿著股票，卻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周巖回憶說，當時他每月工資才80多元，扣了他兩個半月工資，家里立刻揭不開鍋了。

“那時多數人家里都沒存款”，周巖拿著手里的兩股股票（當時每股的面值是100元）上了火，在廠里四處托人賣出去。終于有一位工友肯花30元買一股，周巖為了表示感謝，還送了對方一包煙。

100元的股票賣了30元，拿到錢過日子，剩下的一張就不著急了。過了半年多，廠門口突然出現了一群人，每到下班時就挨個問職工：“股票賣不？高價收啊。”周巖好奇一問，這些人肯花50元一股買廠里職工的股票，但要帶上身份證（當時股票黑市買賣必須帶股票持有人身份證）。周巖第一次知道股票這東西還能漲價，于是拿出家里的另一張股票，和股票販子一番討價還價之后，以55元的價格賣了出去。

一級半市場

在上世紀90年代，絕大多數轉型成股份制的企業最終并沒有上市。企業不上市，職工手里拿著的股票就沒有正規的交易渠道，無法變成現錢，于是就出現了一個交易內部職工股的“地下市場”——俗稱一級半市場。

當年，沈陽市沈河區十一緯路的一段馬路，就曾是有名的一級半市場。這里聚集的販子，專門從全國各地收購內部職工股在市場內出售，販子互相之間也反復交易，一旦傳出哪個企業即將上市的消息，這企業的內部職工股立刻被翻番地炒高。

當時，全國很多大城市都出現了這樣的市場，“炒一級半”成為很多人暴富的原因。1991年，周巖也曾專門去這個市場打聽過，自己廠子的股票已經被炒得翻了一倍，他很后悔，但又安慰自己，“那都是不務正業的人在瞎弄”。

但幾年后，周巖所在的廠子真的上市了。一晃20多年過去，臨退休時，有人給周巖算了一筆賬，他當初的兩股股票如果一直拿在手里，經過拆細、分紅、送轉，再按如今的市場價賣出，他能賺30多萬，恰好夠一套房的首付。

后悔者大有人在。在那個年代，有相當多的人把手里的內部職工股，以極為低廉的價格賣出。因為以當時的視角看來，知識匱乏，市場機制不健全，內部職工股沒有起到激勵職工的作用，更別提促進職工以股東的權利參與企業治理，反倒形成了諸多企業的股權混亂。

1998年，證監會頒布《關于停止發行公司員工股的通知》，爾后，員工持股采取了持股會的形式。幾年后，在證監會推動下，修改后的《證券法》、《公司法》又將發起人數限制在200人以內，大量擬上市企業被迫清退職工股，員工持股計劃的雛形——內部職工股退出了歷史舞臺。

但改革的步伐并沒因此停頓，十八屆三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再次提出了員工持股。證監部門也隨之發布了《上市公司員工持股計劃試點指導意見》，新一輪的員工持股大潮即將在全國推廣。

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一次不會再出現員工賤賣手中股票的情況，因為時代已經不同，人們對股權的認識也截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