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銀行的百年之旅

蘇琦

看一個公司或一個家族的傳記，主要是為了以一種更有趣的方式讀歷史。作為一個曾經在長達一百三十年的時間里把總部設立在香港的英資很行，匯豐的歷史是理解“港英”乃至亞太歷史的一枚金鑰匙。

有別于那些跟隨洋行的步伐來中國攻城略地的外國銀行，香港上海匯豐銀行某種意義上是一個中國“土生土長”的外資銀行。其早期“左右逢源”的發家史，充分表明19世紀下半期亞洲貿易體系的發展不是一個外來沖擊與本土回應的簡單故事，而是外來者與本地人相互學習、相互“利用”并結成利益之網的復雜過程。

到匯豐銀行成立的1865年時，離大清國的被迫開埠通商已有二十余年，伴隨貿易規模的不斷擴大，外資銀行也從無到有出現了二十多家。這些或在香港、或在上海、或在兩地同時開業的外資銀行，大部分都是總部在倫敦或孟買的銀行的海外分行。在香港本地注冊成立的匯豐銀行成為其中一個惹眼的例外。

一如其名字香港上海匯豐銀行所預示的那樣，匯豐銀行依托香港和上海踏上了一條內外雙修之路。

1866年，匯豐在日本橫濱建立第一家分行，之后又分別于1867年在加爾各答，1870年在西貢（現在的胡志明市），1875年在馬尼拉和1877年在新加坡設立了分行。到了1900年，匯豐的分行網絡已經擴展到曼谷、科倫坡、雅加達、神戶、長崎、檳榔嶼、仰光和泗水。此外，匯豐還殺回資本主義的老巢，在紐約、舊金山、漢堡、倫敦和里昂開設了辦事機構。這一切業務擴張的背后推手，是中國對外貿易的快速發展，比如在里昂這個當時全球最大生絲進口地設立的分行，就是為了給當地商戶與廣東、上海和橫濱等生絲產地之間的貿易提供服務。

與此同時，匯豐銀行在中國大陸也銳意進取，在福州、廈門、漢口、天津和北京設立分行，目標客戶分別為茶葉出口商和中國的達官貴人們。

匯豐銀行一方面編織了一個亞洲業務網，另一方面在中國大陸的貿易口岸打造了一條業務鏈，接下來通過種種內引外聯長袖善舞，使自己居于亞太金融和貿易網絡的核心地位。

對于中國等亞洲國家而言，從鴉片戰爭到二戰爆發這百年歷史是一個充滿曲折、動蕩、挫敗和屈辱的歷史，但就該地區的貿易而言，卻是一個不斷成長的長時段，而一直為亞洲貿易提供金融服務的匯豐銀行在此期間也成長為亞洲首屈一指的銀行。

讀這本書最大的收獲是重溫了短短幾年間即已為人們所淡忘的香港之于內地乃至整個大中華經濟圈所曾發揮的重要作用。如果認同費正清的海洋中國說，則其首都必為香港，而香港當年之整合海洋中國的機樞角色，又有賴于英國在東南亞乃至南亞的殖民網絡遺產。當年若沒有這種整合及匯聚作用，則香港反哺內地的力道不會如彼雄渾澎湃。

在如火如荼推進海上絲綢之路的當下，人們不應淡忘這段歷史，而應善用香港的天然有利和有力角色，方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