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香

朱立文

蒲棒上，立著一只蜻蜓。許是嗅著水的香氣了，便振翅一飛，薄翼輕觸水面，滑向湖的深處。

洗過的衣裳濕漉漉的，晾在一根繩子上，水滴像座鐘的鐘擺，就這么一直滴滴答答，不緊不慢地敲顫著衣下的草葉。這時候，陽光從布的經緯間穿透而過，待那些水滴聲音漸漸停息，衣裳就干了，水的味道便留在上面了。

唐詩宋詞里，水是有香味的。李賀《月漉漉篇》：“秋白鮮花死，水香蓮子齊。”讀著這樣的詩，鼻尖會掠過一縷草香。蘇軾聞香知路程之遠近，“水香知是曹溪口，眼凈同看古佛衣。”嗅著濕漉漉的撲鼻水香，一方水碼頭的繁華人煙，就在依稀不遠處了。

江南園林中，有許多很美的亭子，一灣水池，水清見底，是專門用來親近水的。《紅樓夢》里有藕香榭，“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可通，亦是跨水接岸，后面又有曲折竹橋暗接……”藕香，是水香的一種，聞著撲鼻的花香水汽，怡情養性。可見，才子佳人住在房子里，卻常惦記著，這來自水木深處的樸素馨香。

蘇州城里有一條水香街。有一次，我站在古城的公交站牌下，看到這樣的站名，想是小橋流水人家，戶戶盡枕河，站在石拱橋上，看遠去逶迤的河道，臨水小樓，那一扇扇木窗格，或開或合，有一個拿著絹扇的古典女子坐在窗下。窗子里面，不知發生過怎樣的悲喜故事。

一小片水，是聞不到水香的。只有一大片，浩浩之水，才散發出水體那種獨有的香氣。

古人掬水聞香，水中混合著水中植物的香氣。河面上，荷葉、茭白、蒲草、菱藕、蓮蓬……河底，糾結著的水草，裊裊婷婷，不絕如縷，安靜地躺在河底微微地呼吸。水的味道，糅合著藕香、荷香、蒲香的清新。

水邊有著安靜的故事。水之湄，適宜情人的款款散步。汩汩湖水拍岸，迷蒙的水汽，爽心、沁脾，包含負氧離子，遠離塵囂、市儈的渾濁之氣。月華如水的夜，風會把岸上植物的清新，吹送到水面上;那些流動的水，又把水的香味，一波又一波地涌到岸邊。河水的吐故納新，宛若一個女子，氣息若蘭的呼吸。就像一個人淡雅的氣質，由內而外，緩緩釋放。

有時候，真懷念做客鄉間的那個夏天。那時的傍晚，湖心往往有一輪倒映的天月，我經常看到一個農人，撐著水泥船去湖的深處打撈水草。有著水香的湖水是能夠直接飲用的。撐船的人，從湖里舀一瓢清冽的水，咕嚕咕嚕，一飲而盡。腮幫邊，有水溢出。

一條有著水香的河，總會流向一座村莊;每一條純凈的河流，總會流進一個人的心里。

（丹桂摘自《深圳商報》2014年11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