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弗里曼：新媒介中的圖片敘事

麥克·弗里曼等

加拿大傳播理論學者馬歇爾·麥克盧漢（Marshall McLuhan）在1970年代前后作為意見領袖有著巨大影響力，他很早就預測了隨著網絡和新媒體而來的許多新現象。他的名言“媒介即信息”出現在其1964年的著作《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Understanding Media： The Extensions of Men），也是其理論的核心觀點，意為：當代媒體創造了其自身的文化，并將特定的體驗強加給受眾。換言之，你怎樣在媒體上展示內容可能比內容本身更為重要。如果對比一張照片在印刷媒體和屏幕上看起來有何區別，其區別大致只是外觀不同；但如果我們比較一系列圖片故事在兩種媒介上的呈現，區別就會明顯許多。

在以往的出版界，通常有攝影師之外的專人負責圖片的后期呈現工作，比如編輯、圖片編輯和藝術總監。而現在，按需印刷的出版物和在線流媒體意味著攝影師可以自己來編輯和排版。在上一期，我們已經討論過編輯決策，哪怕最簡單的排版都會為觀眾或讀者帶來不同的視覺體驗，在印刷媒體上，排版在空間和時間上同時起作用。顯然，一個跨頁擁有空間效應，圖片大小、留白、出血（一種排版方式）、對比，或者主次照片的編排順序，都會強化這種效應；而多個跨頁呈現的序列則涉及了時間線索。這就讓印刷出來的圖片故事更為豐富有趣—空間多樣性和線性序列的結合。

關于鷹獵的小故事可以展示這一點。鷹獵是一種打獵的形式，因此我們會期望先看到成果。開篇跨頁上要放文章標題，并且需要立刻吸引注意力。這里，標題非常重要，應當謹慎選擇，以便確定專題的基調。摳出的獵鷹圖像懸浮在標題上方，加強了吸引力，也讓整個跨頁視覺上看起來更加有趣。開篇大圖是獵手與鷹的照片，畫面最好是動態的。這樣，我們就有了空間上的排版，讀者有時間把不同的元素盡收眼底（標題、摳圖、開篇照片、輔助照片以及文字）。同時，一頁頁翻頁又為這種空間秩序增加了時間感。

流媒體

如今，印刷媒體的世界受到了新興圖像媒介的挑戰，比如在線流媒體。不管你是否喜歡，屏幕正在取代印刷頁面，這意味著攝影師需要學習展示多張照片的不同方式。最重要的是，這意味著要學習為照片排序。一張照片緊隨另一張出現在視線之內，但很少會看到兩張照片并置很長時間。哪怕我們假定，照片本身都優秀且富有感染力，讓圖片故事能夠在屏幕上活起來，也必須學習新的技巧。

在流媒體或者在線影廊中，圖像窗口主導一切，其大小和位置是需要首先考慮的。最基本的目標是，流媒體需要吸引觀眾讓他們一直瀏覽到最后。稍欠一些，就會達不到效果。流媒體只是線性的，窗口大小是固定的，再加上周邊的其他工具欄（包括圖片說明），因此，你沒辦法為了突出特定的圖片而將它們放得更大，也沒辦法將兩張照片并置在同一個視覺空間中，因為它們會顯得很小，減損沖擊力。照片必須以一張接一張的方式展現其魅力。讓故事更富節奏感，予以它韻律，強調關鍵照片，這些意味著你需要像電影導演或者視頻編輯那樣思考，依賴于順序、時機、圖片說明和音頻。

流媒體類似電影的結構對開頭和結尾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開頭，通常觀眾會期望看到某種介紹，出現在第一幅照片之前。這也并非強制，但有了它故事會顯得更完整。我們可以借用電影的術語把它稱為“片頭”，另外它也是吸引注意力的機會。如果你愿意，這里可以用上平面設計和動畫，并不一定是照片。同樣，受眾也會期望有個“片尾”。如果你在最后一張照片之后就讓展示戛然而止，不管最后一張照片感染力多強，觀者常常會覺得懸而未決，等著出現一個提示，告知那是最后一張照片。至少，淡出或者滾動的版權信息會更有終結感。

流媒體對于關鍵照片（key shot）的需求較印刷版面少得多，因為你沒辦法把它放得更大。通常，它們得憑自身實力脫穎而出，因為你很難標記出最愛的影像。這意味著，你需要格外注意關鍵照片之前的那張圖，因為循序漸進來達到高潮通常效果不錯，但需要謹慎的是，不應該在關鍵照片之前選用過于單薄的影像。有一個辦法是，前一張照片可以擁有不同的視覺特征，比如更柔和的顏色，較少對比，或者更簡單的畫面構圖。另一個方法則是選擇一張與關鍵照片相似的影像，會有類似延時攝影的效果。

排序

影像的序列是圖片故事的核心。大多數照片從來不會被單獨看到，它們通常被看作系列照片的一部分。因此，留意照片怎樣排序就更顯出重要性。因為觀眾沒辦法在屏幕上看到兩張照片并列，所以你若要創造圖片之間的聯系，就必須另想他法。圖片之間的關聯需要憑借觀者的瞬時記憶，以及過渡對眼睛產生的獨特效應，還依賴于人們對下一張圖片的預期。你選擇將流媒體做成點擊觀看下一張的形式，還是制作成視頻影片，都會達到不同效果。前者讓觀眾與翻閱雜志的讀者一樣擁有選擇權，而后者則控制了整個閱讀體驗，不論觀眾是否喜歡其節奏（如果他們不喜歡，你就失去了這些觀眾）。

排序意味著所有的圖像不能有相同的強度，必須有起伏，需要有韻律和節奏。韻律意味著展示過程的“潮起潮落”，節奏則意味著把握最合適的時機。在敘事中，觀眾需要體驗一系列不同的刺激和感受，因為故事中較為緩慢平淡的瞬間實際上可以讓高潮效應更突出。當然，這里說的并不是平庸照片和佳作的對比，而是指情緒、感受和風格。在第二期連載文章《茶馬古道》的案例中，我們已經具體講解了這一原則。

動畫與過渡

數字化的圖像呈現，不管用流媒體軟件還是視頻編輯軟件，都很容易獲得不同的動態效果。這是個吸引人的主意，因為它看起來很復雜，大多數觀眾也很喜歡，同時這也是另一種引導注意力、編排整個故事的方式。與音頻一樣，動態效果給展示增添了另一個層次的體驗，能夠吸引注意力。然而，你也需要在速度和動態效果風格上有所克制。簡單微妙的過渡常常不太引起注意，而如果太過炫目，便很可能蓋過了影像本身。

最基本的過渡轉場效果是簡單的切換或者持續一兩秒的疊化。過渡效果是不可避免的，但選擇正確的效果和正確的速度會讓故事有所不同。基本原則是“保持簡單”，但偶爾也可以適當用上更花哨的風格，比如擦除。關鍵是，這只能偶爾為之，因為不尋常的過渡效果會很引人注目，可能適得其反。不管你選擇什么過渡效果，其速度都決定了整個序列的節奏，快速意味著緊張，慢速意味著放松。

制作視頻或點擊控制

制作流媒體的軟件通常讓你在兩種形式中選擇其一，要么它自動播放（即制作成視頻），要么需要觀者按照自己的節奏點擊鼠標觀看下一張。從創作和編輯思路上，這兩種形式有根本性區別。前者更偏娛樂，而點擊控制的更偏資訊。視頻會自動播放，對于觀眾來說基本上是被動的體驗，觀者只需要坐下來看，而不需要自己做任何決定或者任何操作。這樣，觀眾的注意力可能會分散，甚至有可能走開去干別的事。而優勢則在于，首先，（理論上）你可以控制他們在每幅照片上停留多久；其次，你可以用連續的音頻，不管是音樂、旁白還是效果聲。你還可以插入視頻，甚至做到很微妙，比如插入一個只有一點點動感的視頻，甚至讓觀者乍一看會誤以為是靜止影像。

在鼠標控制的流媒體中，觀者可以點擊向右或者向左的箭頭，來前進或者后退。這種形式的風險是，隨意瀏覽的觀者可能懶得去點，而優勢則在于一旦他們開始觀看，注意力會更為集中。播放和控制箭頭的設計和位置非常重要。如果添加一條縮略圖脈絡指示線，就可以讓觀者自行選擇圖片；當然，這就讓序列變得毫無疑義，但好處是可以讓觀者預覽多圖。不過，對這類流媒體來說，添加音樂就不太可能了，因為觀看時長完全取決于觀者。

從制作的難易程度來說，點擊控制的流媒體要簡單許多。如果你愿意放棄能夠讓流媒體體驗更上一層樓的動畫、音頻以及視頻插入，那么這是更“純正”的圖片故事形式。你也可以說，這個方法有些老土，而圖片故事應當進入一個新的世界，這個新世界的觀者期待更多娛樂和刺激。兩方的觀點都有道理，這也是新媒體中攝影面臨的根本性問題，是裝扮一新招攬觀眾，還是繼續讓影像本身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