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螢火，照亮一紙寂寞

宿影

風花雪月的宋朝，達官貴人蓄妓納妾實屬平常，司馬光卻不愿隨這個俗。他以為這樣可以少些紅塵的糾葛，卻不知該來的終躲不掉。

一日午后，家丁送來一紙信箋，是一場不能推卻的邀約。整理好衣衫后，他踏著夕陽前去赴宴。這樣的宴會他參加過很多，無非是文人清談和官場逢迎。

賓朋落座，酒過三巡，陣陣絲竹聲止住了喧鬧，一名舞姬輕彈琵琶緩步走來。她蓮步輕移，吸引了眾人目光。一向以局外人自處的他，也不由被那舞姬擾亂了心神。

她的淡雅讓他感覺到生命本真的美。她不用脂粉首飾，也不在服裝和道具上取勝，只隨手將頭發挽成了松松的云髻。這種既不逢迎也不怠慢的裝扮，完全撇清了媚俗邀寵的嫌疑，呈現出賞心悅目的得體。

翩躚舞姿落入他眼，尋常羅衣舞出了青煙翠霧的風景，纖柔靈巧的步態似凌波微步。她的舞步變幻無窮，又飄忽不定。

他醉了，醉倒在貼心的柔軟中。樂聲止，舞步歇，舞姬謝幕離席，他的心神從“只羨鴛鴦不羨仙”的迷醉中醒轉。想到家中他親口許下白首之約的發妻，他知道這場意外注定是無法駐足的錯過。他沒去打擾宴會上俘獲他內心的女子，只安靜看著她離去，不動聲色地平復著心中波瀾。

一場美麗的邂逅，蕩漾了他未曾起過波瀾的心。明知是一場無果的遇見，卻還是忍不住淪陷。那夜，斜月照亮了深寂庭院，月光中隱藏著他如詩卻又難言的心緒。

那是個美好得讓他動情的夜晚，也是個疼痛得讓他難忘的夜晚。窗外，一簾月光氤氳出銀光閃閃的浪漫。他回味著宴會上的旖旎風光，低眉淺笑的溫柔，百轉千回的心情沾著紅塵雨，似乎回到了少年時。

情最難懂，也最難解。它像人的本能，本能地遇見，本能地生情，本能地一發不可收拾。剛萌芽的情感在他心中一陣跌宕起伏后，陡然生出無奈。來得太晚的情緣，若注定不能攜手同行，最好不要遇見。那樣就不會遺憾，也不會被相思攪擾得坐臥難安。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他一邊念叨著，一邊與朋友們推杯換盞，不由得多喝了幾杯，不勝酒力的他在酒醉中為這場暗戀畫上了句號。

宴會上的醉酒，未能帶給他一夜安眠。月過中天時，他酒勁已消，披衣起身，回想宴會上的場景。在黑夜的遮蓋和月光的暈染下，他的追憶明目張膽，心情是滿滿的悵惘。回到屋內，隔著一簾月光，他抖落出滿紙心事：“寶髻松松挽就，鉛華淡淡妝成。青煙翠霧罩輕盈，飛絮游絲無定。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靜。”

斜月寂寥，窗紙上映出了他清癯的身影。他知道，過了今夜，一切都會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