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晶
對沂蒙的印象來源于兩首歌。
一首是早年郭頌演唱的《愿親人早日養好傷》。“蒙山高,沂水長,軍民心向共產黨,紅心迎朝陽。”當時,我還不知道沂蒙山到底位于什么地方,但是猜想,它應該跟我家鄉的武陵山一樣具有同樣高聳的山峰、挺拔而又延綿的山巒,如同男人的脊梁,可以承受得了千斤重擔,甚至腥風血雨、民族興亡。
后來,我離開了遙遠的故鄉,在《星光大道》的舞臺上,聽到了草根歌手草帽姐演唱的《沂蒙山小調》。她具有一副先天優越的嗓門,同時也深刻懂得道具的運用。因此,我記住了她吊著嗓子唱歌的樣子,以及她每次演唱的經典民歌:“人人那個都說哎,沂蒙山好;沂蒙那個山上哎,好風光;青山那個綠水哎,多好看;風吹那個草低哎,見牛羊。”
沂蒙,就這樣進入了我的記憶之中。
在花開爛漫的五月,我們黨校2015年春季班的44名同學,在老師的帶領下,前往山東省臨沂市委黨校開展現場教學。我們在黨校的課堂上認真聆聽老師深情的演講,在紅色的土地上尋覓英雄的足跡,在山間的松林里傾聽先輩生命的回響。在沂蒙山區,紅土地上曾經流傳的革命故事深深地打動了我們,老區人民敢叫日月換新天的精神面貌深深地感染著我們。久經戰爭風雨的沂蒙山水,在改革開放的年代,更是“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
在沂蒙,我們走進了魂牽夢繞的孟良崮。過去,只是在書本上感受孟良崮戰役的槍林彈雨,領略中國人民為了民族解放所作出的誓死抗爭。而今天,站在孟良崮戰役紀念館高高的紅墻下,望著墻皮上鑲嵌的千萬顆彈殼,我想起了密密麻麻的子彈和密密麻麻的往事。眼前的一切把我帶回到58年前,恍惚間,我又一次看到千萬個戰士穿著灰色的八路軍制服,腳上蹬著沂蒙老大娘為他們趕制的粗布軍鞋,瘦削的肩上負荷著不屈的希望。面對敵人的飛機大炮、面對敵手的美式武裝,戰士們冒著敵人密集的炮火,越過一道道生死防線,始終沖鋒在通往孟良崮主峰的路上。
那一年,是1947年5月13日,也是一個桃花盛開的五月。可以懷想,當時的沂蒙山上也一定盛開著漫山遍野的山花,清幽幽的沂河水在布滿水草的河床上靜靜地流淌,沉睡的山崗環抱著一個又一個美麗的村莊。那時,祖國大地戰火紛飛,齊魯大地白色恐怖。毛澤東揮動著鏗鏘有力的大手,用火辣辣的湖南話,發出了救國救亡的號召:派兵去山東。
在戰爭歲月里,沂蒙的兒女忙著組建爆破襲擊隊,日夜趕制軍鞋和干糧,有的輕輕卸下陳毅擔架隊擔架上的傷員,有的連夜把新建屋頂上的屋草扒下飼喂八路軍戰士即將躍上疆場的戰馬。那時,沂蒙六姐妹、紅嫂、沂蒙母親,她們中有的是啞巴,但是卻用乳汁救活了傷員;有的辦起戰時托兒所,先后撫養了80多名革命后代,而自己的4個孫子卻不幸夭折。沂南婦救會32名婦女,扛著自家的7塊門板,在漆黑的夜晚,走進齊腰深的河水中,搭起了供戰士打仗的“人橋”。部隊指戰員心疼不已,一邊過橋,一邊朝著身后的隊伍大喊:“同志們,前面是婦女同志搭建的人橋,我們要輕踩、慢跑、走當中,要時刻體現橋上橋下心連心!”
在攻打孟良崮戰役中,我華東野戰軍深入沂蒙山腹地孟良崮,以“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氣概,剿滅國民黨整編第74師,一舉打破了“五大金剛”、“王牌”的神話,華東戰局出現重大逆轉。南京“總統府”里的蔣介石扼腕哀嘆:“無可彌補的損失!”據山東臨沂黨史資料記載:孟良崮圍殲戰激戰兩日,從15日13時華東野戰軍發起總攻,激戰至16日17時,全殲國民黨軍五大主力之首的整編第74師、整編第83師一個團,共3.2萬人,擊斃整編第74師師長張靈甫。
駐足孟良崮,我抬頭望見遠處的一座高山。據當地人介紹:“遠處那個白色的點,就是孟良崮的主峰。”我突然心生遺憾,并夾雜著幾分愧疚。心想,2000多名在孟良崮戰役中為我們獻出生命的戰士,當年他們告別爹娘、離開家鄉,犧牲后也不知他們姓甚名誰、家在何方。望著滿山低矮的墓碑,上面鐫刻著“無名烈士”的字樣,我的眼淚禁不住流出了眼眶……我的腦海中掠過兒時電影鏡頭中無數年輕戰士的臉龐,甚至還想到了一首在革命戰爭年代廣為流傳的湖南民歌:“馬桑樹上搭燈臺,我寫封書信與姐帶,郎去當兵姐在家,我三五兩年不得來,你個兒移花別處栽。馬桑樹上搭燈臺,我寫封書信與郎帶,你一年不回我一年等,你兩年不回我兩年捱,鑰匙不到啊鎖不開。”在紀念銅像前,我凝望著眼前的陳毅、粟裕,他們目光堅毅,并肩而立,深情地依偎著戰馬。此刻,正午的陽光照射在他們身上,腳下的大地滿是青翠、滿是蔥蘢。
仰望著粟裕,我想,這是我的先輩、我的老鄉。我不知道他是哪一年離開的那個多雨的南方,那個生養了他、讓他一輩子都難以忘記的家鄉。如今,他和他的戰士一起,長眠在了這片異鄉的土地上。但我轉念又想,沂蒙,這里一定也是他的故鄉,這里同樣有他的兒女、有跟他老家一樣愛他的爹娘。
徜徉在中國抗日軍政大學第一分校幽深的校園里,我的耳畔又回響起曾經激越的歌聲:“你是燈塔,照耀著黎明前的海洋。你是舵手,掌握著航行的方向。年輕的中國共產黨,你就是核心,你就是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