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經濟學

游識猷

直覺上，我們以為人們對相似的刺激應該做出相似的反應. 同一件商品，價格降一點點，我們就多買一點點；價格漲一點點，我們就少買一點點. 然而，直覺有時卻與事實相悖. 美國普度大學的普特勒教授花了大量時間跟蹤南加州雞蛋銷售的各個環節. 在調研中，他發現人們對價格上漲非常敏感；當雞蛋降價時，銷售量會略微增加，但不多；而當雞蛋漲價同樣的幅度時，銷售量曲線會陡然下降，其下降幅度足足達到了之前降價所帶來的銷售增幅的2.5倍！

同樣的價格波動幅度，只因為方向不同，帶來的反應便大相徑庭. 經濟學家們早就發現，人類總是對覺察到的損失作出過度反應，損失的痛苦總比收獲的快樂強烈得多. 但究竟這種“損失厭惡”的原因為何？經濟學家們只能搖頭攤手，表示不知. 耶魯大學研究靈長類的桑托斯教授的一系列實驗倒是為解答這個問題帶來了曙光. 她以實驗室中的僧帽猴為研究對象，教會了猴子使用金屬代幣來購買食物，然后開始嚴格控制實驗設計，觀察猴子在類似情境下做出的決策，她的研究被生動地稱為“猴子經濟學”.

僧帽猴與人類在3500萬年前是一家. 這些我們的遠親們很快學會了最基礎的金融游戲規則：把代幣交給實驗員，略作等待，幾顆葡萄到手. 問題來了，猴子們是真地明白了“交易”的內含，或者這一切只是實驗員訓練出來的一種條件反射呢？

桑托斯進一步安排兩個身著不同顏色的銷售員一起出現. 同樣收取一顆代幣，紅衣銷售員總是給出一顆葡萄，而紫衣銷售員則總是給出兩顆葡萄. 不久，猴子們就壓倒性地選擇和葡萄較多的一方交易——它們不但懂得交易，而且是價格敏感型顧客！

隨后，實驗進一步引入了經濟學中的兩種重要謬誤——“相對價值計算”與“損失厭惡”. 比起計算絕對收益，人類更喜歡從一個初始價位出發，判斷是“賺”還是“虧”. 在“賺”的情形下，人們會更趨向于保守，回避冒險，選擇落袋為安. 而在“虧”的情形下，人們反而變得更傾向于冒險——只因為冒險代表著最后那一縷“不受損失全身而退”的希望. 這種情感反應常常讓人們做出一些不理性的抉擇，令人在情況急劇惡化的情況下，依然不顧一切地保留那一點點“不蒙受損失”的幾率.

猴子面對損失時又會如何呢？這次出現在猴子面前的是兩名奸商——綠衣銷售員和藍衣銷售員. 他們一開始展現給猴子的都是三顆葡萄. 但當猴子付完代幣之后，綠衣銷售員總是固定拿走一顆，只給猴子兩顆葡萄. 至于藍衣銷售員，則一半時間交給猴子三顆葡萄，另一半時間只給猴子一顆葡萄.

猴子們當然對此非常不滿，但一段時間后，猴子們認識到，如果和綠衣銷售員交易，意味著必定會蒙受損失——每次損失一顆. 如果和藍衣銷售員交易，則要承擔損失兩顆葡萄的風險，但是也有可能秋毫無損. 猜猜結果怎樣？大部分的猴子選擇了藍衣銷售員.

桑托斯笑稱，她那群猴子行為完全是人類的原樣重現，當用經濟學工具來統計猴子的交易數據時，它們的數據與人類金融市場中的統計數據近似到無法區分的地步，也就是說，單單看統計圖表，你完全無法預料這些數據是來自猴子還是人類. 此外，猴子們還無師自通地出現了偷竊、搶劫代幣等行為，而得到代幣之后，它們的做法也與美國人一模一樣——立刻花掉，沒一只猴子愿意儲蓄. 至于那些出于偏見的決策，在猴子和人類中一樣常見，只是在人類中出現時影響更惡劣——比如導致金融海嘯這類災難后果. 對此，美國網民留言評論道：換言之，如果把那些華爾街的分析師全換成一群僧帽猴，最后結果也不會差太多！那我們還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