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配干部往哪里安？

李天銳

2 015年1月5日，中組部宣布，經過各級黨委（黨組）及組織人事部門1年來的工作，“超職數配備干部、超機構規格提拔干部”等“三超兩亂”現象已得到基本遏制。全國超職數配備的4萬余名副處級以上領導職數中，已消化15800多名，完成近40%。

1年前的2014年1月，中組部、人社部、中央編辦等印發《關于嚴禁超職數配備干部的通知》，拉開了各級各地官場“瘦身”的序幕。1年來，這個被內部人士稱為“時間緊，要求嚴”的任務，進展備受官場和坊間關注。與此同時，不少人的仕途也被悄然改變。

罷官書記的兩次落淚

組織找談話時，50歲的黃峰哭了。

幾個月前，他是某縣重要部門黨委書記。談話中他被告知，該單位黨政一把手分設屬于違規，要限期清理。將和他一起被免職的專職黨委（黨組）書記、副書記，全縣還有20多人。

記者梳理公開資料發現，在清理超配干部中，湖南、湖北等省多個市縣都對黨政領導違規分設進行了治理，而這也是巡視組要求整改的重點之一。如吉林省就在巡視整改通報中提到，省直部門除由黨外干部擔任行政正職的外，一般不再黨政分設。

此外，河北省體育局官網的一份“清理通知”更顯示，除上述特殊情況外，市直部門、縣區直部門配備專職黨務領導的，配備數就是超職數。

“當時我覺得有點突然，根本沒有思想準備。”黃峰坦言，“加上領導談話時，充分肯定了我的工作，我很激動。”各種情緒夾雜到一起，他就觸景生情落淚了。

該縣相關部門官員陳力告訴記者，黃峰感到意外，還有一個原因是，中央提出“不唯年齡”后，縣上也根據上級精神做出了調整，正科級“退居二線”的年齡有放寬的跡象。在單位威望頗高的黃峰，還有多干一段時間的預期，結果等來的卻是免職令。在陳力看來，黃峰一時激動也可以理解。

至于今后的安排，黃峰大致有3種選擇：“一是如果單位行政副職有空缺，轉任行政副職；二是改任局黨委委員，受黨委委托做一些工作，但已不屬于局領導班子成員；三是直接退下來，以上三種都保留原級別工資。”由于單位行政副職已滿，黃峰和多數人一道，選擇了第二種。

陳力透露，該縣清理違規黨政主要領導違規分設，從接到上級通知，聽取當事人意見，到形成消化方案，再上縣委常委會定案發文，所用時間不到10天。在這期間，縣上做了大量的溝通解釋工作。

黃峰記得，在宣布他卸任黨委書記的班子成員會和職工大會上，相關負責人都傳達了這樣的信息：他下來，不是干得不好，而是因為過去該單位黨政分設屬于違規，他剛好在這個崗位上。領導還對他的業績給予了肯定，參會者則以掌聲回應。這次，黃峰又紅了眼眶。“干了幾十年，組織的認可最重要。”

這次會議后，黃峰不再是局領導班子成員。不過，擔任黨委委員的他也沒閑著。受局黨委委托，他還主持了一些黨務系統的會議，不過座次不再在主席臺中間。

哪些職位超配干部多？

事實上，治理黨政一把手違規分設，只是清理超配干部眾多內容中的一項。就拿黃峰所在縣來說，同時進行的還有清理非領導職務、擅自提高職級待遇等。

“比如我縣住建局的一名總工程師，就按要求取消了副科級。”陳力說，“還有原來有一些‘土政策’，比如公安局副局長履職達到年限，即可明確為正科級，這些都得到了及時清理。”陳力表示，“你該是什么級，就是什么級”。

在另一縣，清理擅自提高職級待遇，更成了工作的重中之重。一些單位擅自設置中層職務并明確副科級待遇的，行政單位兼任事業單位職務高配的，都得到了糾正。

類似的例子，前者包括該縣法院個別鄉鎮法庭庭長高配副科級，后者則有本為正科級的縣教育局長，以任職重點高中黨委書記形式高配副縣級。清理后，法庭庭長、縣教育局長高配的職級被取消。

在其他地方，領導班子成員超出“三定”方案規定數量并不罕見。廉政瞭望記者了解到，針對這種情況，多地規定在超配消化完、空出職數前，不再提拔新的領導班子成員。

超配干部如何消化？江蘇建湖縣使出了“輪崗交流”、“免去兼職”、“擇優轉任”等招數。從多地情況看，這些招數運用得較為普遍。

在更高層級如山東，去年9月曾一日之內免掉4名省政府副秘書長。4人中有3人身兼數職，如免去兼職后，于毅專任山東駐京辦主任。馮瑞則調任省國土資源廳巡視員。據稱， 超配官員調崗由組織統籌安排，一段時間內有合適的空位優先考慮，并無一定規律。

重慶市巴南區還曾初步確定成立區委巡查組，從在清理黨政違規分設中被免的黨組書記中挑選組長。

也有不經調崗、過渡，直接免掉的。湖南湘潭就采用“末位免職法”，對績效考核排名末位的干部予以誡勉，連續兩年排末位的免職，騰出的職數用于消化超配干部。

還有地區搞“自愿免職”。如鄭州市中牟縣要求接近50周歲的干部遞交書面材料，申請“自愿免去現職”，保留職級待遇，以消化超配人數。

哪些單位、職位被清理的官員多，也備受關注。有媒體統計發現，去年，山東、湖南、吉林、北京、安徽等至少10余省市或所屬市州整治超配干部時，“刀口”落在了“領導身邊人”身上。如吉林一次性清理了省四大班子超配的10名副秘書長，湖南則免去了武岡市委辦、政府辦超配的副主任。

另據透露，發改、財政、稅務等“強勢辦局”及議事協調機構的工作部門，領導兼職的較多，有的適用“土政策”時間較長。此外，一些地方非領導職務按領導職數比例配備，領導職數規范的同時，主任科員、調研員等也要“瘦身”。在多地，以上三者都成為清理重點。

“一仗接著一仗打”

事實上， 黨政機關領導職數“瘦身”并不是件新鮮事。早在2007年頒布的《機構編制監督檢查工作暫行規定》中，就規定對超職數、超規格配備領導干部的，可以以“通報批評、責令限期糾正、予以糾正、建議給予相關責任人處分”等方式糾正。

當年和2009年，中組部、中編辦等都曾專項清理超配干部。但據報道，專項行動過后，各地迅速反彈，陷入“越減越肥”的怪圈中。與此同時，一些地方違規設置顧問、特邀咨詢等漸成風氣。

2013年中央巡視還發現，31個省區市中，19個存在超配干部問題，僅遼寧的超配干部數量就達26272人。

但在多名受訪干部看來，這次清理超配卻有著明顯的不同。

“我們縣這次清理，可以用‘時間緊、壓力大、要求嚴’形容，可以說，已完成了階段性任務。”參與該縣領導職數‘瘦身’全過程的陳力說，“這也是一種新常態，中央特別強調令行禁止，特別強調組織紀律，接到清超令后，大家都積極整改。”

不少受訪專家也表示，雷厲風行、重在執行的風格，正投射到紀檢、組織等系統的階段性工作中。“比如紀委退出議事協調機構、專項治理破格提拔等，沒有哪一項不是‘啃硬骨頭’。長此以往，對還原制度應有的剛性，凈化官場風氣大有裨益。”

盡管違規超配干部等“三超兩亂”現象已基本遏制，但接下來的任務并不輕松。國家行政學院教授竹立家等表示，超配現象成為頑疾，“根子”還是在“官本位”觀念。

還有評論稱，依法治國必須“依法治編”，強化法規的實際執行效果，將《機構編制監督檢查工作暫行規定》執行到位。據廉政瞭望記者了解，一些地方已根據新形勢，對制定當地新的“三定”方案進行了研究。

中組部今年的最新通報，也對“持續用力”清超給出了時間表，市縣兩級將實行整改時限“階梯”制，即超配的副處級以上領導職數在2年內（2016年9月底前）完成整改；而對超配的非領導職數和科級領導職數整改，原則上不得超過3年（2017年9月底前）。

“一仗接著一仗打，解決一個問題是一個問題。”1年前，中組部就出臺《關于加強干部選拔任用工作監督的意見》答記者問時如是說。（文中部分人物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