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在告別

蘇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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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林蔭道上。陽光被樹葉切成許多不規則的小塊，落在地上。他就站在光與影之間，站在碎碎的陽光里，看著我。

明明伸手便可以碰到他的衣襟，我卻覺得此刻的他離我十分遙遠。

一朵無名的小花從枝頭落下，在空中優雅地旋轉幾圈后，落在了他的頭發上。我踮起腳尖，伸手想拿下那朵花，手指觸到他柔軟的頭發的那一瞬，我聽到他輕聲說：“小裴，我要去F大了，和她一起。”

那一刻，我的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什么都聽不見，只能呆呆地看著他，忘記了下一個動作，滑稽地抬著手，像個小丑一樣。在我的世界里，他是神明，可以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我的表情、我的心情、我的感情，可以因為他的一個字、一句話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他看著我，臉上的表情很復雜。我未來得及開口，他便轉身離去。我看見那朵白色的小花，在他轉身的瞬間落下。我聽不見他離去的腳步聲，卻聽見白花的殘喘，在落地的那一瞬，戛然而止。

我所有的期待和希望，似陽光下的泡沫，悄悄破碎，無人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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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未給我任何承諾。對啊，他沒有說過會和我一起去D大，他沒有說過會一直陪著我。那么我連失望和難過的資格都沒有吧？

可我記得他握住我的手穿過洶涌人群時手心的溫度，我記得他和我說要和我在一起時眼中的堅定，我記得他永遠微笑地看著舞臺上的我。

是什么時候開始變了呢？我不知道。只記得在高三文藝匯演時，剛結束表演的我跑到他身邊，他正微笑著看著舞臺上身著古裝的她，安靜而又溫柔，讓我不忍打擾。那是他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看別的女生。

而后，開始注意到他和她熟識已久，她坐在他的前桌，常常將烏黑的長發攏到左側，然后微微向右轉，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好看的側臉。她和他交談，她的低頭，她的皺眉，她的淺笑，他都看著。他對她笑，他右手撐著頭，他眼中綴滿溫柔，我都看著。有時我甚至會覺得這畫面太唯美，我太拙劣。

開始發現她不會吃早餐，每次大課間她會懶懶地靠在桌子上，睡眼矇眬地對他說：“我好餓啊，能給我去小賣部帶一點零食嗎？”他沒有拒絕，回來的時候手上拿了兩個我最愛的面包，給了我一個。

開始發現他和她上課偷偷傳紙條。我不想在優雅的她面前表現出慌張的醋意，我給他一張紙條，問：“你們天天在聊什么呢？不能讓我知道嗎？”她微微側身便看到那張紙條，只用了兩秒眼中便盈滿淚光，緊皺的眉間堆滿委屈。我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慌張，抓起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我攤開紙，他說：“你真是夠了。她只是和我聊幾道理綜題。你非要這樣多疑嗎？想過我們的感受嗎？”我看著他寫下的“我們”兩個字，突然想要和她一樣落幾滴惹人憐惜的眼淚，可我怎么眨眼睛，眼淚都落不下來。

他說我的多疑傷害了她，他說我的占有欲太強，我限制了他的自由。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站在我的面前，目光卻落在不遠處的她身上。我想辯駁，我說我只是問問你們在聊什么。他瞪了我一眼，說：“我和她說話聊天的時候，你看她的眼神讓她很受傷。”我坐下，心灰意冷地說：“你現在所說的話，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為她考慮。”

那是我們第一次吵架，從此便開始了長久的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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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長發烏黑有光澤，我的短發干枯而又毛糙。她開心時笑起來有兩個酒窩，她撒嬌時嘟嘴的樣子比趙麗穎還可愛，她難過時眼中的淚光讓我都憐惜。我沒有明媚的笑容，我不會嘟嘴撒嬌，我難過時也只會把所有的委屈往肚子里咽。

我從不認為自己會輸，我有無盡的勇氣去相信，未來站在他身邊的一定會是我。所以我可以忽略掉她洋洋得意的表情，我可以假裝沒聽見別人告知我他們晚自習后一起回家的消息，我可以假裝沒注意到他的冷淡和躲避。我努力地往前走去，我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狼狽，我想向她顯示我的自信，因為我以為我們之間兩年的愛戀足夠堅固，無堅不摧。

他沒有和我說分手。所以在親眼看到他們兩個在昏暗的路燈下面肩并肩走在一起，我告訴自己那只是錯覺。我以為只要他沒有和我說分手，我們便還是和以前一樣。我依舊在睡覺前給他發短信道晚安，可是他再也沒有給我回復。

她發來短信，她說他是怕影響我的高考才一直不和我說分手，她說我應該主動退讓，她說我配不上他。

我只回復了三個字：“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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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終究是不得不信。

6月23日，高考成績公布，我比他少2分。她比我少13分。知曉成績的那一刻，我覺得陽光都更明媚了。

我以為這場三人行終于可以結束了，我自信地認為，他會選擇他曾經當作目標的D大，他會和以前一樣，在另一個城市里，緊握著我的手走過一個又一個紅綠燈。

可他對我說，他要去F大，和她一起。明明他的分數可以和我一起去更好的D大。

她笑著說，如果他要和她在一起，又怎會因為分數而去D大。她的嘴角上揚，嘲諷地看著我。

我可以厚著臉皮裝聾作啞裝瘋賣傻，只因為告訴我事實的人不是他。可當他親口告訴我時，我所有的勇氣在那一瞬間消耗殆盡。

我微微抬頭，被明晃晃的陽光刺痛了眼睛。我終于做到像她一樣僅用兩秒就落下眼淚。

她緩緩走到我面前，臉上有難以掩飾的驕傲，她問我：“你還來這里做什么？”

陽光下的她又是一種別樣的美，讓人移不開視線。

那就是了，我漫長愛戀時光的結局。從相識到相戀，從相戀到離別，只差一場告別。

我抬手擦干眼淚，學著她的高傲神情，說：“我只是在告別。”

編輯/李鵬修

輸，是個多么難以啟齒的詞。曾以為不管那個“她”有多優秀，最后站在他身旁的一定會是自己。可是，舊愛的諾言就像一個巴掌，記起一次就扇一記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