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 ? ?要:古希臘羅馬時期是西方自然法思想的奠基時期,是西方法治傳統(tǒng)的源頭。理性主義并不起源于文藝復興或啟蒙時代,早在該時期它就滲透在自然法思想之中。本文分析了理性主義內(nèi)涵及功能的變化對古代自然法產(chǎn)生的影響,闡述了理性主義對自然法學說的重大意義。
關 ?鍵 ?詞:古代自然法;理性主義;自然法思維;法治
中圖分類號:D920.0 ? ? ? ?文獻標識碼:A ? ? ? ?文章編號:1007-8207(2015)05-0124-06
收稿日期:2015-01-10
作者簡介:陳記平(1988—),男,河南信陽人,復旦大學法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西方法律史。
理性對古代自然法的意義在于:它不僅為古代自然法提供了豐富的內(nèi)容,而且成為了自然法普遍效力的根據(jù)。一方面,理性能力作為邏輯的根據(jù)來說,它的功能在這一時期不斷發(fā)展和完善,由認知功能到實踐功能再到批判功能,最終成就了自然法的標志性思維,為西方法學思想的發(fā)展奠定了基礎;另一方面,理性作為立法的能力,由神的理性經(jīng)由自然理性而達到人的理性,塑造了不同階段的自然法面貌。西塞羅提出自然法是由符合人類本性的正確理性所發(fā)出的命令,這為啟蒙時代“個人理性”的復興提供了論據(jù)。
一、理性與古代自然法的起源
理性的含義正如其本身所具有的功能那樣難以揣測,有古代辯士的“說服”理性,有蘇格拉底的“獲取知識”的能力,也有柏拉圖“智慧”品質(zhì)的理性。盡管各家理解不同,但都體現(xiàn)出一種共通的理性主義。這種理性主義不苛求對理性概念的統(tǒng)一理解,而是要形成一種有利于人類思想進化的思維方式,以對抗蒙昧主義;它還意味著一種對人類共同理想的追求,描繪出一幅完善的人類生活圖畫,以對抗懷疑主義。因此,理性主義說是對古代凡是承認“理性”學說的抽象概括。從抽象概括中我們發(fā)現(xiàn),理性并不是自然法學說的專有概念,它往往作為各家的出發(fā)點,運用于倫理學、宗教、數(shù)學、幾何學、天文學等各種領域。并且理性主義的思想產(chǎn)生于自然法觀念之前,只是后來經(jīng)過改造后才成為自然法的核心概念,并具有了與其他領域的理性相異的特征。
希臘第一位哲學家米利都的泰勒斯提出了令當時世界咋舌的觀點,即“萬物源于水”,盡管這個樸素的對世界的認識帶有宗教色彩,但這標志著人類開始嘗試對蒙昧迷信的反抗,為理性時代的開啟做了準備。當然,他之所以敢于超越當時普遍流行的神創(chuàng)世界的觀念,也需要一定的條件。這個條件便是人類自覺意識的興起,它要求對世界的認識要經(jīng)得住邏輯的批判,因此而產(chǎn)生了對神話的懷疑。這種“自覺意識”最初表現(xiàn)為“說服的理性”,這是希臘人所具有的一種樸素信念,它為希臘的民主政治提供了基礎。他們相信“政府最終依憑的是說服而不是強力”。[1]產(chǎn)生這種信念的原因在于希臘人早期的民主觀念,這種民主觀念經(jīng)由公元前594年梭倫改革而被廣泛推行于各城邦。他們認為,“在全人類當中,唯有他們才被賦予了這種理性的能力,而且在所有的政體中,也唯有城邦這種政體才能使這種理性能力得以自由發(fā)揮”。[2]當然,這種觀念所體現(xiàn)的是當時人們在政治生活中所運用的理性。但也蘊含了古希臘人樂于觀察和反思的能力,他們不再相信所謂的“王權神授”之觀念。在認識領域中取而代之的便是用科學思維解釋世界。所以,泰勒斯又被認為是科學的鼻祖。由此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最早的理性只是意味著人的自信心的增強和人類思維方式的科學化。
自然法的學說是在理性主義盛行后而最早出現(xiàn)于赫拉克利特的哲學中的。赫拉克利特也通過理性主義解釋世界,將萬物歸結于火:“這個世界……既不是由一個神,也并非由一個人所造,很早就是,現(xiàn)在也是,將來也是一個永存的火”。[3]正是如此,赫拉克利特被后世許多學人奉為自然法思想的始祖。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了在變動不居的世界背后,還隱藏著一種“永恒的和諧”。在各種不同的人世間法律的背后,還隱藏著一種“神律”,它使各種法律彼此協(xié)調(diào)。因而一切法律均須適合于這種宇宙內(nèi)永恒的共同法律。人訂的法律是經(jīng)常變化的,神律是永恒不易的。人類共同生活,除了恪守自定的法律外,更要尊崇“神律”即宇宙內(nèi)共同的法律———自然法。[4]
綜上所述我們發(fā)現(xiàn),理性主義的最初含義與自然法最初的理性概念迥然不同。泰勒斯的理性不過是一種自覺的認識,他相信可以借助人類的邏輯思維認識世界。赫拉克利特的自然法“理性”則具有特定的內(nèi)容,它被稱為“邏各斯”,所有的規(guī)律原則都根源于它,實定法也受它決定。不過,早期的理性主義對自然法的產(chǎn)生也有很深的影響,因為正是理性主義認為在變動不居的世界中存在著可以認識的“本原”,才會使自然法致力于發(fā)現(xiàn)一個普遍永恒的法則。
二、自然法內(nèi)容的發(fā)展與理性
盡管早期的自然哲學家力圖走出神話時期的蒙昧主義,但很多自然法的內(nèi)容還是沾染了神性。理性雖然出現(xiàn)了,但永恒正義的法則還需要假托于神才能被廣泛接受。赫拉克利特正是借“神”來闡釋其“自然”“理性”概念的,“神就是晝和夜、冬和夏”,[5]在他那里,宙斯、邏各斯、理性、自然都是同一物。他指出:“可在這個世界里發(fā)現(xiàn)廣大的非人類智慧——一種‘理性’或智慧的語言。我們應當按照這種‘自然’之道來鑄塑我們的生命,這種宇宙的規(guī)律,這種智慧或有序的大能便是‘神’。”[6]在古希臘甚至羅馬早期,實定法也要服從神的命令。“在希臘人看來,所有的法律都蓋有神的印章。早期日耳曼人也同樣是這樣想的:他們的法律在原始時代帶有一種強烈的神圣性質(zhì)。……在羅馬人中間早期的法律也都是神法”。[7]就連早期的戲劇也要訴諸于“神”的自然法。①
直到蘇格拉底時代,理性仍然帶有神話色彩。蘇格拉底把法分為自然法與人定法。自然法是神的法律,高于人定的法律。他說,我服從他人的意見,我更服從神的命令。但他的弟子柏拉圖不滿足于這種對終極正義的神學似的闡釋,作為唯心論和理念論者,柏拉圖相信正義是一種品質(zhì),每個人都可以通過訓練獲得,因而他主張護國者階級要進行體育和音樂的訓練,而統(tǒng)治者必須是具備思辨智慧的哲學王。他一反求諸神性的常規(guī),在人性中發(fā)現(xiàn)了理性,當理性支配意志和欲望時人們便獲得了正義的德行。當遵循理性發(fā)出的命令時,實定法就是正義的。然而,柏拉圖的這種理念正義的主張卻受到了其弟子亞里斯多德的批判,他認為,實物是存在于人的意識之外的,只有準確反映外在自然秩序的法律才是自然法,這種自然秩序包括主仆之間、父子之間、夫妻之間的關系。盡管他沒有明確提出把自然法看成是由自然理性發(fā)出的正當命令,但他求諸于自然秩序的思路,而非神學論、理念論,這為后來的斯多葛學派提出自然理性的概念做了準備。
斯多葛的芝諾認為,“每一種生命都與‘自然’和諧,因為它的存在是自然律造成的”。[8]這種自然律滲透于萬物之中,是普遍的規(guī)律,也就是“正當理性”。這種合乎自然生活的觀點代表了自然理性的出現(xiàn),人人都要服從這種理性,因而斯多葛提出了“人人平等”的觀念,并以此為根基,形成了世界主義和世界國家的觀點。這種自然理性充實了自然法的內(nèi)容,展現(xiàn)了自然法的博大胸懷,因而對這種思想進行借鑒的羅馬法才能影響后世的兩大法系,傳播于全世界。
羅馬法在繼受了這種自然理性的思想時,又強調(diào)了人的理性,盡管不那么突出,但為文藝復興時期個人理性的復興提供了理據(jù)。自然理性的影響表現(xiàn)在查士丁尼大帝欽定出版的《法學階梯》中,“受法律和習慣統(tǒng)治的一切民族,一方面要受自己的特定法律的支配,另一方面要受那些人類共有的法律的支配。一個民族所制定的法律成為該民族的‘民事法律’,但是由自然理性指定給全人類的法律則成為‘民族法’(萬民法),因為所有的民族都要采用它。”[9]但是羅馬人是一個講求實務的民族,羅馬的立法者也多是法律家,因而在制定國法大全或法官進行案例裁判需要借助自然法思想時,他們采取的方法是把這種理論學說作為一種“基本假設”,[10]進而推演出具體的法律制度或判決。然而如何推演?在這里,最早的衡平技術呼之而出。衡平體現(xiàn)了立法者和裁判官的理性。自然法的內(nèi)容正是借助于羅馬法學家以及裁判官的理性而蘊含在《國法大全》和衡平法院的判例中。例如裁判官所發(fā)布的“常續(xù)告令”,①正是其尊重自然秩序的結果。
同時,對羅馬法產(chǎn)生影響的法學家西塞羅也沒有忽視人的理性的作用,盡管他更強調(diào)的是對自然理性的服從。他指出,“事實上存在著一種真正的法律——即正確理性:它與自然或本性相符合,適用于所有人,而且是永恒不變的”。[11]由此看出,正確理性既包括對自然的符合,也蘊含對人性的符合。正是這種對自然的符合,才能說羅馬的“萬民法”是永恒的;正是以人人所稟受的理性為基礎,才使得其具有了普遍的效力。
三、自然法思維的演進與理性
自然法的批判性思維,以自然與實定的區(qū)分為根據(jù),憑借著一套永恒正義的價值標準,對現(xiàn)行實證法律進行反思和批判。這種思維方式是自然法歷經(jīng)滄桑而仍有活力的源泉,也是西方法治進步的主要動力。但是這種思維方式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正好像小孩子喜歡為自己的錯誤行為而辯護,而要到成年時期才會反思自省那樣,人類的最初思維能力也是善于證成既有的體制而缺乏必要的懷疑和批判。這種卓越的思維能力是到希臘后期才被世人熟練運用的。
自然法思維原本就是一種理性的思維方式,理性發(fā)展不同階段的功能決定了自然法思維不同時期的特征。從總體上說,理性的認知功能決定了自然法思維的服從特征,理性的實踐功能決定了自然法思維的證立特征,理性的判斷功能決定了自然法思維的批判特征。這好比人的一生一樣,年幼時要學會服從父母的教誨;少年時為自己的行為尋找理由支持;而成人時才能完全判斷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壞的。
理性出現(xiàn)后,最先具有的功能是認知,這意味著拋棄神話思維,開始用合理的邏輯方法去認識和解釋周圍的世界。人們開始探究萬事萬物的本原,泰勒斯認為,世界是由水組成的,“水是最好的”;阿那克西曼德認為,存在無限永恒的元質(zhì),我們所熟悉的各式各樣的物質(zhì)都是由它轉化而來的。所有的水、火、土等元素都是元質(zhì)不同比例的結果。這種平衡的比例便是自然規(guī)律,即使是神也要服從它。“法”也是由自然法則支配所達到的平衡狀態(tài)。人和物在本質(zhì)上是沒有區(qū)別的,都要受此種必然性的自然法則支配,人間的正義就是服從物質(zhì)世界的自然律。而當時的人類并未區(qū)分人定法與自然法,對自然法則的服從,就是對人定法的服從。這種服從表現(xiàn)了人們對法律的信仰,這種信仰往往是僵化固執(zhí)而帶有些許非理性。因為“古代法律永遠沒有解釋。他何必有呢?他不必說明緣由。神令如此,他即如此。他不必聚訟,他只能如此。他是威權的結果,人因信他,故服從他。”[12]當然,這里的神令用語是人們將自然律假托于神律的表現(xiàn)。
對人定法的崇拜,不僅僅緣于人定與自然的不分,更是因為這背后潛藏著的“決定”論的思維。理性主義的萌芽趕走了宙斯諸神的威權,卻趕不走自然之神的控制。人類的心靈在起初本就不是向往自由的,他期待的是一個能給他帶來安全的權威;他為什么要懷疑,他只知道聽從先輩的經(jīng)驗便能取得食物了。作為自然界中渺小的一員,他有什么理由說服自己并不是像其他動物那樣在自然法則的規(guī)劃內(nèi)。
受古希臘悲劇作家①的啟發(fā),賢哲們開始區(qū)分自然與約定,自然規(guī)律與法律正義。這種區(qū)別可能是希臘的智者首先發(fā)現(xiàn)的,他們從人類社會的立場將自然法作為人類社會最高道德法則進行學理性的闡釋,他們有這樣的一種看法,“理想的社會模式與實際的法律體制之間,存在著一種差別或明顯對比,前者是自然法所表現(xiàn)的,后者則是我們在人間世中所面對的。”[13]因而他們開啟了西方哲學史上將自然法與人定法截然分離的先河。當然這得益于理性所具有的實踐功能,這種功能意在將人的行為從自然界中區(qū)分開來,唯有如此才能為自然法與人定法的區(qū)分提供堅實的邏輯證明。此時,理性的任務是要研究什么是約定的正義,也就是要為實定法找尋正當?shù)母鶕?jù),解決法律的合法性問題。在此種理性支配下的自然法,其內(nèi)容出現(xiàn)了截然對立的兩種形式。一方面,實定法律被看成是希臘城邦的驕傲。實定法盡管是多種多樣的,但并不排斥自然法,實定法本身就被認為是必然正義的。因此城邦的地位因為實定法而被抬高。“人是城邦政治的動物”,“人只有生活于城邦之中才能得到正義”。人民則應服從法律的統(tǒng)治,“人民應當為捍衛(wèi)法律而戰(zhàn)斗,就像捍衛(wèi)他們的城墻。”[14]因而此時的自然法思維即是現(xiàn)代社會的“法律實證主義”。另一方面,出現(xiàn)了某些極力為城邦非正義的法律論證的智者,他們否認絕對正義的存在,認為一切法律都代表著強者的利益,“自然”并不是正當之治,而是力量之治。“自然正義乃是強人的權利,而法律正義也不過是大批弱者為了保護自己而設立的屏障。‘如果一個人有足夠的力量……那么他就會把我們違背自然或本性的一切論點、咒文和護身符,以及我們所有的法律都通通踩在腳下’”。[15]由此我們看到,這兩種不同的自然法內(nèi)容,都是根據(jù)同一種理性而產(chǎn)生的,一個從人類實踐行為的“善”來論證實定法的正義;一個從人類實踐行為的“惡”來論證惡法的應當服從性,但二者都以自然與人定的區(qū)分為基礎。
然而,希臘后期的智者與羅馬的法學家并不滿足于對實定法的合理性解釋,他們開始以批判的眼光審視現(xiàn)實的法律,并且這種審視不像前期智者那樣憑借的是一套“人性惡”的標準,而是以自然與人的正確理性發(fā)出的命令為檢驗標準,考察當下的人定法是否合乎正義。例如智者所提出的人的尊嚴、自由和平等成為了自然法的基礎。愛庇克泰德(約公元60-110年)教導說,測試一條法律是否合乎自然的標準就在于其是否獲得理性的同意。他稱支持奴隸制的法律為死人的法律,是一種徹頭徹尾的犯罪。羅馬法學家的法學定義也體現(xiàn)了對理性判斷功能的運用,烏爾比安認為,“法學是關于神的與人的事物的某種知識,是關于公正與不公正的科學。”查士丁尼法典的最大吸引力是因為它有一個合理的基礎。而“唯有一個正義的絕對準則可能提供這么一個基礎,這準則就是自然法”。[16]所以,它絕不是什么強力或者統(tǒng)治階級的意志。
雖然理性在羅馬時代發(fā)揮了批判的功能,但在此基礎上的自然法的內(nèi)容仍然是保守性的。“事實上我們在《羅馬法大全》中找不出一句話是斷定自然法是優(yōu)越于實定法的——這所謂的優(yōu)越,是指當兩者發(fā)生沖突時,一者應該壓倒另一者。”[17]它從未提供一種革命性的理論,即在實定法違背自然法時,人民有權利不服從甚至抵抗它。所以,它回避了有關實定法效力的探討,而這也許構成了古代自然法的缺陷,因為既然不知道違背自然的實定法是否有效,那么自然法很容易成為極端主義者推崇邪惡法律的工具,當然也能成為人民反抗邪惡政府的根據(jù)。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新興的自然法學者在與分析實證主義者論戰(zhàn)時,才正式提出了“惡”法非法的口號。
四、古代自然法的啟示
從古代自然法學形成的歷程中我們可以窺見各種思想流派的爭鳴,我們發(fā)現(xiàn)古人所追問的正是當下法學界在探討的,盡管問題的形式不同,但實質(zhì)上都是要解決同樣的問題,這些問題涉及到人性、衡平、法律的要素、其領域的界限、其效力的條件等等。正是伴隨著自然法自身的發(fā)展以及來自外部的批評,西方的法學流派才會五彩紛呈,西方的法治思想才會趨向完善。可以說,自然法學的歷史就是西方法治的歷史,而貫穿于自然法學歷史的核心因素便是理性,盡管這種理性在不同時期被賦予了相異的性質(zhì)和內(nèi)容,但正是如此,自然法才不是守舊僵硬的,在需要秩序的年代,它是保守者防御的盾牌;在主張改革的年代,它又成為了人民要求權利的利刃。它并不像注釋法學派那樣,因囿于法律文本而沒有思想深蘊;也不像歷史法學派那樣,因固守法律的“民族精神”而成為歷史;當然它也不是分析實證主義,只看到法律背后的強力,忽視法的終極意義;它也沒有像社會法學派那樣與時俱進地追求飄忽不定的經(jīng)濟社會利益。
古代自然法對當前處理好法治與改革的關系具有啟示意義。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做出了全面深化改革的重大決定,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做出了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的重大決定,由此,中國社會呈現(xiàn)出改革與法治“雙輪驅動”的新局面。如何處理好改革與法治的關系,已成為我們黨運用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深化改革的重要課題。[18]筆者以為,自然法思維作為法治思維的一種,它特有的批判理性有利于引領、推動全面深化改革的進行。首先,批判理性是邁向商談理性的基礎階段,批判理性的“不確定性”命題為溝通協(xié)商提供了回旋余地。批判理性不承認唯一正確的答案先天存在,在各種改革方案中,沒有哪個是先天正確的,“只有通過法定程序廣泛聽取意見,在充分討論、溝通協(xié)商的基礎上,作為社會認同的最大公約數(shù)以法律的形式確定下來……,才能使改革方案獲得合法性、權威性基礎”。[19]其次,批判理性是一種公民理性,是公民以內(nèi)在的觀點看待整個社會體系,它是實現(xiàn)秩序良好的社會所應具備的素質(zhì)。這種素質(zhì)要求所有的批評都應當是為了公共利益,不以某個規(guī)則、制度的好壞來否認整體機制的合法性。批判理性不是一味地追求改革,忽視穩(wěn)定,而是“要保證改革行為的規(guī)范性,運用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推進各項改革、保證改革不變道、不走樣,在法治的軌道上穩(wěn)步推進”。[20]最后,理性的批判功能作為一種對實定法律秩序評判的能力,以某些普遍永恒的價值作為評判標準,對我國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建設具有重要意義。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就是改變以往的管理方式,不把紅頭文件當真理,不是自上而下的絕對服從,而是以法律規(guī)范為基準來認識、分析、處理問題。同時,法律規(guī)范應是良法,符合平等、自由、人權等價值。因此,批判理性的目的是為了追求“良法善治”,而非僅僅是“法制管理”。
關注西方自然法思想的源頭,有利于為建設法治國家尋找共識性根據(jù),為全面推進依法治國提供理論前提。當前,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是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的目標。但法治體系不同于法律體系,法治的形成不單依賴于靜態(tài)的、書面的法律規(guī)范體系,更重要的是法律實施所體現(xiàn)的理念。法律不僅僅是統(tǒng)治階級的意志,也要符合普遍接受的法治理念。當前,最迫切需要的是符合人性、尊重人權的法治理念,“追求現(xiàn)代化的核心就是人的解放、人權的實現(xiàn)和人們的福祉”。[21]這就是以人為本的法治理念,它與古代自然法所強調(diào)的以人性為根據(jù)的自然法理念有異曲同工之妙。古希臘斯多葛學派提出“人的尊嚴、自由和平等是自然法的基礎”,[22]因而法治應在充分尊重人的尊嚴的基礎上實現(xiàn)規(guī)則之治。當前,關于人權概念的爭論也須回到人權思想的自然法源頭才能達成共識。馬里旦指出,“18世紀的人權概念是以自然法觀念在古代和中世紀長時期的進化史為前提的”。[23]因此,無論是抽象人權還是具體人權,無論是集體人權還是個體人權,如果忽視了對古代人權思想的探討,就只能成為政治權力博弈的工具。總之,對古代自然法的研究,有利于更深刻地發(fā)掘人性的正當需求,為法治體系的建立提供哲學根據(j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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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徐 ?虹)
Natural Law and Rationalism in Ancient Greek and Roman
Chen Jiping
Abstract:Ancient Greek and Roman is an era of the foundation of natural law and the beginning of western legal culture.Rationalism does not originate from the Renaissance or the Age of Enlightenment,but lies earlier in ancient natural law ideas.This article tries to analyze how the rationalism influences on the natural law,and express its modern significance.
Key words:ancient natural law;rationalism;the logic of natural law;rule of la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