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從中國經濟與世界經濟發展的大視野觀察,亞投行的創立當然具有為亞洲基礎設施建設融資、為我國提出的“一帶一路”戰略服務的作用和意義,但同時還具有促進中國企業和過剩產業“走出去”、為中國經濟轉型升級與新常態發展戰略創造國際經濟條件的重大意義,更具有嘗試改造傳統世界經濟結構與治理機制、為全球經濟更加平衡與可持續發展服務的深遠意義。
【關鍵詞】 ? 亞投行 ? 一帶一路 ?新常態 ?世界經濟結構 ? ? ? ? ? ?【中圖分類號】F125 ? ? ? ? ?【文獻標識碼】A
亞投行是第一個由中國人甚至亞洲人獨立建立的、讓西方發達國家成為配角的重要國際金融機構。亞投行意義重大,更多地要從其服務的“一帶一路”大戰略、對中國經濟發展新常態的重要影響,以及由此可能帶來的世界經濟結構轉型來理解。
亞投行的直接目的:滿足亞洲各國基礎設施建設的資金需求,加速中國企業、產能和裝備“走出去”
從直接目的上講,亞投行的設立及其運轉,將有國際和國內兩方面的意義。
在國際方面,亞投行將在很大程度上滿足亞洲各國特別是“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基礎設施建設的資金需求,大大有利于亞洲基礎設施建設的發展,進而促進亞洲區域的經濟發展。通過基礎設施建設,公路、鐵路、通訊的互聯互通,將沿線各個國家有效連接,將形成一個統一的經濟空間,在更大的范圍內實現要素資源的再流動和配置,市場的深度開發,推動沿線各國經濟共同發展?;A設施互聯互通是“一帶一路”建設的先行領域,沿線各國通過基礎設施規劃,推進主要干道的建設,形成連接歐亞非立體交通網絡。這些都需要金融機構支持。而且,由于基礎設施建設和發展涉及許多國家,這種支持只能來自國際性的金融機構,而不能由某一個國家的金融機構承擔,無論是貸款規則、資金來源、風險分擔都需要國際性機制。由亞投行進行統籌規劃,提供資金融通,將亞投行成員國以及“一帶一路”沿途國家的資金技術應用到基礎設施建設當中,恰恰符合這一要求。
在國內方面,亞投行的設立進而“一帶一路”戰略的實施,將在很大程度上加速中國企業、產能和裝備“走出去”,從而有利于中國的經濟結構調整和轉型升級,實現經濟在新常態下的可持續發展。2014年底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了中國經濟新常態的九大特征,明確新常態戰略不僅是國內經濟戰略,也是對外經濟戰略,在新常態下實現中國經濟的穩定健康發展是未來國家經濟戰略的核心。新常態的實施無疑需要產業結構調整,需要淘汰過剩的、不再適合我國經濟發展需要的產業、行業和企業。而這些產業和企業,許多都是“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工業化和經濟起飛所急需的,從中國向這些國家的產業轉移是一個互利雙贏的過程。而要實現這種轉移,首先需要有良好的投資環境包括基礎設施。所以,亞投行所致力的基礎設施建設,不僅是解決我國水泥、鋼鐵、建材等基礎設施建設行業的產能問題,更是關乎整個產業結構重組和經濟全局的問題,關乎經濟新常態戰略的問題。只有基礎設施先行,才有其他產業跟進。亞投行可以說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關鍵所在。
以上可以理解為設立亞投行的直接意義。不過,在我們看來,如果僅僅從這個意義上理解亞投行是不夠的。除了直接服務于“一帶一路”戰略與亞洲經濟發展,亞投行的出現還會對現有國際經濟治理產生潛在的深遠影響。
亞投行的潛在意涵:在西方國家主導的國際經濟秩序和治理結構中開辟一片天地,使其更合理、更均衡、更民主
某些西方評論者將亞投行說成是中國與美國的直接沖突,分庭抗禮,甚至是與西方主導的世界銀行、IMF、亞開行等機構抗衡,這種說法多少有點言過其實,其思想也多少有點非此即彼零和博弈的冷戰思維。不過,如果說亞投行的設立有可能在西方國家主導的國際經濟秩序和治理結構中開辟一片天地,使其更合理、更均衡、更民主,倒也恰如其分。
眾所周知,戰后西方國家特別是美國依靠經濟強勢構建了有利于自己的國際經濟格局及治理結構,包括美元一家獨大的戰后國際貨幣體——布雷頓森林體系、美歐國家控制美國享有一票否決權的IMF和世界銀行、發達國家確定規則的關貿總協定(GATT)及嗣后的世界貿易組織(WTO)。通過這些制度和機制,發達國家控制著國際經濟規則制定、國際經濟日常治理和沖突解決與政策協調,發展中國家則只能充當外圍旁觀者角色。金融危機以后,隨著新興經濟體在世界經濟中地位的日漸上升,特別是原有機制一再引發危機顯出其已經過時,國際間出現了增加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在國際經濟治理結構中發言權和影響力的呼聲,也達成了一些國際協議,如IMF和世界銀行改革協議、G20逐漸取代G7/G8等。但是,這些并不足以根本改變國際經濟秩序的措施也被美國束之高閣不予理睬,G8也隨時可以因政治原因將俄羅斯開除重新變為G7,從而仍然是西方的意識形態聯盟。這些引起新興國家甚至某些歐洲國家的不滿。但是,如果要對現有秩序和結構進行重大改革看來困難重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在這種情況下,中國及其他新興經濟體(如金磚國家)不得不在現有機制之外通過發展中國家及新興經濟體的合作,構建經濟發展所需要的國際合作機制,包括成立一些金融機構,諸如已經成立的金磚國家合作銀行、擬議中的上合組織合作銀行、中非合作銀行等金融機構,構建中國主張的RCEP、APEC機制下的自由貿易安排(FTAAP)等貿易與區域合作安排,建立區域國家之間的貨幣互換協議、國際貿易本幣結算、人民幣國際化等貨幣金融機制,促進區域經濟發展和治理結構民主化。在這一過程中,亞投行可說是最為亮麗的一筆。實際上,在國際經濟機構與國際經濟治理民主化方面,亞投行尚未成立就顯出與美國主導的國際金融機構不一樣的風格,諸如不謀求一國的否決權、開放性和包容性、協商一致而不是動輒投票表決等。這些原則和精神,可以倒逼世界銀行等金融機構的改革,使其向更開放、更民主、更均衡的國際經濟機構轉變,最終實現優勢互補、互利合作的國際經濟治理格局。
國際經濟機構和治理的民主化、新機構與原有機構的相互合作與競爭并倒逼改革、國際經濟權利結構的更加均衡,這些都是亞投行的潛在意涵。然而,從全局的、長遠的觀點看,亞投行在意義恐怕還不僅限于此。它對整個世界經濟結構的改革和新結構的形成,都將產生深遠的影響。多年以后回顧現在,我們也許會發現,亞投行對于世界經濟結構改革或將是一個標志性事件。
亞投行的全球影響:為“新南南合作”開創一片天地,對推進世界經濟結構轉型產生重大的積極影響
一般認為,戰后形成的世界經濟結構是一個以美國等發達國家為中心、以發展中國家為外圍、按經濟發展程度及與中心國家聯系緊密程度的漣漪式展開的“中心—外圍結構”,這一結構過去多年發揮過積極作用,但到了20世紀末21世紀初,這一結構已日漸過時,矛盾重重。所謂“全球經濟失衡”和不斷發生的金融與經濟危機(包括美國次貸危機、歐債危機等)就是這一結構矛盾的集中表現。
在這種情況下,通過發展中國家之間的“新南南合作”,形成發展中國家與新興國家之間的經濟循環,進而構造世界經濟的“雙循環結構”,是使世界經濟重獲增長動力、打破結構失衡的一個重要方向,也是中國經濟轉型升級和長期可持續發展的重要依靠 。
亞投行大大提高了中國實施上述國際經濟戰略的能力。要發展“新南南合作”,構建發展中國家之間的新經濟循環,就需要大力推進發展中國家之間的經濟一體化,加強貿易、投資與產業合作。在這一過程中,最為欠缺的不是資金,不是技術,不是資源,也不是市場,而是將其組合起來加以推動、將各種要素粘合到一起的機制。在當代市場經濟條件下,這種機制只能是金融機制,而且是超越國家的國際金融機制?,F在看來,這一機制并非亞投行單獨能夠實現的,但亞投行將扮演這一機制先導者的角色。
當然,僅有亞投行還是不夠的。通過亞投行,結合如金磚國家銀行、上海合作組織銀行、中非開發銀行,絲路基金、中非基金,中非論壇、中國-中亞國家論壇、中阿論壇、中國東盟論壇,中澳、中新、中韓、中國東盟、中智、中瑞自貿協定, RCEP、WTAAP等多邊自由貿易投資安排,以及與周邊國家的金融合作、貨幣互換協議等,將為“新南南合作”開創一片天地,對推進世界經濟結構轉型產生重大的積極影響。也只有世界經濟結構轉型,我國的新常態戰略、經濟的轉型升級、可持續均衡發展、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等,才能落到實處,才能獲得所需要的國際經濟條件。這或許就是亞投行的深遠意義。
(作者為北京大學國際經濟與貿易系主任、教授、博導;北京大學博士生李宇軒對此文亦有貢獻)
【參考文獻】
①王躍生、馬相東:《全球經濟雙循環與新南南合作》,《國際經濟評論》,2014年第2期。
責編/徐艷紅 ? 劉瑞一 ? 鄭清源(見習) ? ? 美編/于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