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科姆·愛克斯與黑人文藝運動

趙云利

【摘要】馬爾科姆·愛克斯是美國歷史上一位卓越的黑人民權運動領導人，他宣傳黑人民族主義和黑人自豪感，在非裔美國人中享有很高的聲譽和影響力。1965年2月馬爾科姆·愛克斯遇害，并由此引發了影響巨大的文藝復興運動—黑人文藝運動。馬爾科姆的思想歷經演變，其生前和身后均對黑人文藝運動產生過深刻而持久的影響。

【關鍵詞】馬爾科姆·愛克斯 思想軌跡 黑人文藝運動 影響

【中圖分類號】K705 【文獻標識碼】A

20世紀后半葉對非裔美國人的文化覺醒產生巨大影響的人莫過于馬爾科姆·愛克斯（Malcolin X）。馬爾科姆·愛克斯是一位雄辯的演說家和卓越的黑人民權運動領導人，他宣傳黑人民族主義和黑人自豪感，在非裔美國人中享有很高的聲譽和影響力。1965年2月馬爾科姆·愛克斯遇害，并由此引發了繼“哈萊姆文藝復興”之后美國歷史上又一次影響巨大的文藝復興運動—黑人文藝運動。

黑人文藝運動興起于各種運動紛繁雜現的20世紀60年代，并以其較大的爭議性和強大的影響力越來越引起學界的關注。美國《時代》周刊雜志對黑人文藝運動的評價是：“非裔美國人文學史亦或是整個美國文學史中一個單獨的最具爭議的時刻。”①詹姆斯·愛德華·斯梅瑟斯（JAMES E.Smethurst）在其著作《黑人文藝運動：20世紀60、70年代的文學民族主義》一書的結語中指出：“黑人文藝運動是美國歷史上最有影響力的文化運動，這是無可爭辯的。”②

馬爾科姆·愛克斯及其思想軌跡

馬爾科姆·愛克斯（1925～1965）原名馬爾科姆·利特爾，1925年生于內布拉斯加州的奧馬哈市。馬爾科姆自幼在父母的影響下，深受加維主義的影響，為自己是一個黑人而驕傲，并為建立起偉大王國、文明和文化的非洲人而自豪。童年時期的馬爾科姆見證了一家人所受到的白人種族主義暴徒的迫害，這些遭遇在其幼小的心靈上留下了難以彌合的創傷。馬爾科姆在波士頓和紐約黑人聚居區哈萊姆度過了自己的青少年時代，其復雜的生活經歷對馬爾科姆的聲譽造成了很大的負面影響，但卻對其后來的思想形成產生了極大影響。中學就讀期間，馬爾科姆在學業上出類拔萃并深得同伴們的歡迎，他把成為一名律師當成自己的夢想，但是他的英語教師卻勸阻他放棄成為律師的念頭，并建議他學習“適合黑鬼的現實目標”—木工手藝，馬爾科姆為此內心很受打擊，并最終選擇了放棄學業。

年輕的馬爾科姆飽嘗了生活的艱辛以及受歧視和迫害的痛苦，并因盜竊、詐騙、搶劫等多次被捕入獄。1946年，被捕入獄的馬爾科姆在朋友和弟弟的引導和幫助下，思想上發生了深刻的變化。自此，他潛心學習，并非常忠誠地接受了穆罕默德的主張和黑人穆斯林的思想。馬爾科姆非常重視歷史的作用，他鼓勵黑人去研究和了解黑人在歷史上的光輝成就和巨大貢獻，并從中獲得動力、靈感和能量，以再創黑人的輝煌成就。他認為伊斯蘭教能夠幫助美國黑人擺脫困境，是黑人天然的宗教。馬爾科姆的歷史和宗教觀對他的種族觀的形成奠定了基礎。在馬爾科姆看來，黑人要克服自卑心理，樹立自信，并應該為自己的膚色感到自豪和驕傲。按照馬爾科姆的分析，黑人在道德和良知上優于白人，黑人不僅有與白人統治勢力決裂的理由，而且有保衛、維護黑人民族利益的正當權利。

隨著個人經歷的不斷豐富，馬爾科姆后期的黑人民族主義思想逐漸從狹隘的民族主義走出來，不斷走向成熟，其視角也更為廣闊。馬爾科姆對美國黑人運動的貢獻一方面表現在他對美國社會中白人種族思想的揭露和抨擊，另一方面表現在通過對黑人民族文化的自我肯定喚起了黑人民眾的民族自豪感，并激勵廣大黑人民眾為爭取自由、平等和尊嚴而堅決斗爭。1965年2月，馬爾科姆在組織了非裔美國人統一組織之后，在一次公開演講中遇刺身亡。死后的馬爾科姆的影響遠遠超出了生前，尤其重要的是，馬爾科姆的被刺成為黑人文藝運動誕生的強大動力和催化劑。

馬爾科姆·愛克斯與黑人文藝運動

美國知名的社會批評家卡拉姆·雅·薩拉姆（Kalamu ya Salaam）在其《黑人文藝運動的歷史背景》一文中指出：“如果確實存在一位‘黑人權力’精神之父和對黑人文藝運動的文學創作產生單獨和主要影響的人物的話，那么此人就是馬爾科姆·愛克斯。”他進一步指出：黑人文藝運動開始于1965年。1965年2月馬爾科姆·愛克斯被刺是催化這場運動的主要誘因。③1965年3月，即馬爾科姆·愛克斯遇害后不久，阿米利·巴拉卡與其他黑人藝術家和激進分子聯手成立黑人文藝劇院兼學校，這是黑人文藝運動興起的非常重要的標志性事件。與此同時，黑人文藝運動中《黑人文摘》的工作人員決定把1965年的首期辦成馬爾科姆專刊。詹姆斯·斯梅瑟斯在一篇論及馬爾科姆與黑人文藝運動的文章中指出：“馬爾科姆·愛克斯為黑人文藝運動提供了靈感、樹立了榜樣，同時，他也是這場運動的辯手、理論家和導師。”④既然馬爾科姆對黑人文藝運動影響如此之大，且他的被刺普遍被認為是誘發黑人文藝運動的催化劑，那么，馬爾科姆生前和死后如何對黑人文藝運動的產生形成影響？

馬爾科姆·愛克斯生前與黑人文藝運動。其一，大眾媒體和伊斯蘭民族組織。馬爾科姆·愛克斯對于黑人文藝運動的影響主要是通過大眾媒體和伊斯蘭民族組織這兩個平臺來實現的。對于“黑人文藝運動”和“黑人權力運動”的一些積極分子而言，馬爾科姆·愛克斯是一個遙不可及和令人敬畏的形象，而大眾媒體尤其是電視和收音機成為黑人民眾認識和了解馬爾科姆的重要途徑。作為一位在當時的美國國內頗有影響力的人物，馬爾科姆善于駕馭大眾媒體的能力在公眾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成為黑人民眾心目中的英雄。就馬爾科姆對黑人文藝運動的影響而言，無論伊斯蘭民族組織及其領導人穆罕默德對馬爾科姆的行動限制有多大，人們都不應低估伊斯蘭民族組織給他提供的與黑人民眾交流的平臺。加入伊斯蘭民族組織之后，馬爾科姆全身心投入到黑人穆斯林宗教活動中，該組織在馬爾科姆等骨干成員的努力下迅速發展壯大，成為黑人在美國社會強有力的“代言人”。而被馬爾科姆吸引過來的更多的是來自底層社會的黑人民眾。憑借馬爾科姆的卓越宣傳和組織工作，伊斯蘭民族組織一時間成為黑人民眾心目中最好的組織。

正如黑人文藝運動的領導成員拉里·尼爾所指出的一樣，馬爾科姆的語言和個人形象的原動力和他的身份有著密切的關系：他是伊斯蘭民族組織最著名的發言人，同時也是這個設在哈萊姆的組織非常容易讓人見得到的領導人。他能夠引導和指揮數千名訓練有素的伊斯蘭民族組織的成員，這使得他能夠在這個較大的社區內樹立起良好的聲望。拉里·尼爾進一步指出：“通過馬爾科姆，伊斯蘭民族組織發起了關于黑人身份的更為公開的討論，這一主題過去一直是我們的思想連續體的一部分。自加維以來，圍繞黑人身份問題還沒有人像馬爾科姆一樣組織如此大規模的討論。更為重要的是，我們這代人中還沒有人如此旗幟鮮明地提出這種身份。”⑤

其二，演講水平和個人魅力。無論馬爾科姆通過何種平臺和渠道對黑人文藝運動發揮影響力，也無論這種影響力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有一點必須做出說明—馬爾科姆的個人魅力和超常的演講才能很大程度上成就了他對黑人文藝運動的影響。監獄生活造就了馬爾科姆的辯論技巧。馬爾科姆高超的演講水平體現在他雄辯的語言風格、抑揚頓挫的演說技巧以及把黑人流行文化和主流大眾文化融合在一起的技巧方面。拉里·尼爾曾如此評價馬爾科姆的演講：“我們開始仔細傾聽馬爾科姆的聲音—一個流利的博普爵士樂般的黑人聲音，就像一首充滿正義的薩克斯獨奏曲，他所道出的美酒般醇厚的真理受到了尊敬的伊萊賈·穆罕默德的啟發，但是又經由馬爾科姆自己風格的塑造，這種風格根植于黑人大眾的記憶中和他對自己篤信加維主義父親的記憶中。”⑥

馬爾科姆的個人吸引力來自他熟練地運用和融合一系列黑人演講技巧的天賦。當黑人文藝運動的積極分子們在紀錄片《因恨生恨》中看到馬爾科姆駁倒那些自由派記者和脫口秀節目主持人時，他們欣喜若狂，因為這些記者和主持人曾妄稱可以憑借電視媒體經驗、口才和理性輕松擊敗任何一位尖酸刻薄的“黑人煽動家”。通過這些辯論，馬爾科姆的對手們逐漸意識到他是一位富有智慧、機敏無比和頗具辯論技巧的演講家。曾對馬爾科姆的事跡進行過廣泛報道的記者和《新聞周刊》的高級編輯彼得·戈德曼曾經指出：“在我看來，馬爾科姆·愛克斯是第一位原聲金句（sound byre）大師。”⑦

其三，影響黑人民眾和黑人文藝運動領導成員。馬爾科姆的早期人生經歷堪稱“劣跡斑斑”，但是歷經精神煉獄獲得重生的馬爾科姆在黑人民眾中擁有獨特的個人魅力。馬爾科姆憑借其雄辯的演講才能宣傳其思想，為他贏得了大量的黑人民眾的敬佩和支持。馬爾科姆的演講首先面對的是街頭巷尾的處于社會底層的黑人民眾。他非常關心黑人的生活，并特別關注草根階層的民權運動。馬爾科姆會利用各種機會在各種場合和聚會活動中發表講話，闡述自己的觀點，與黑人民眾交流。馬爾科姆非常樂意傾聽來自黑人草根階層的聲音，他甚至主動去找草根群眾交流，再加上他個人卓越的說服能力，黑人民眾很容易接受黑人民族主義思想，這樣一來，一支致力于黑人政治自決的激進分子隊伍在馬爾科姆的影響下逐步建立起來。作為一位頗具男子漢氣概和公眾吸引力的激進領導人，馬爾科姆的機敏睿智、雄辯的語言技巧征服和吸引了許多年輕的黑人藝術家。然而，當他向人們展示出其重視知識、教育以及對藝術有著濃厚興趣的另一面時，他對未來的黑人文藝運動成員產生了更大的吸引力。盡管主流的黑人領袖把馬爾科姆視為“今天暴力的煽動者”，但是他們仍然追捧他的文化哲學并極力主張黑人在關愛他人之前首先要關愛自己。

馬爾科姆還有意識地和知名的政治積極分子，特別是那些積極參與社會活動的藝術家、知識分子和流行文化代表人物接觸。進入60年代，馬爾科姆如日中天，名氣很大，整日忙碌中，還要時刻提防被刺殺的威脅。盡管如此，他仍然不忘與黑人民眾和黑人運動的積極分子交流。1964年他與穆罕默德以及伊斯蘭民族組織公開決裂后，依然抽出時間與普通的黑人運動積極分子和社區成員會面交談，這些人中有許多后來成了黑人文藝運動的骨干成員。詩人和劇作家索尼婭·桑切斯還記得自己在民族平等協會工作時，就曾聽過馬爾科姆在街道集會上發表演講。馬爾科姆對于桑切斯的影響可從她所撰寫的詩歌中反映出來。桑切斯曾回憶說，馬爾科姆的演說讓人感受到他清晰地表達出了許多黑人的感受和他們私下里談論的想法，這些想法沒有人會在包括電視廣播和125號街在內的場合如此直截了當地表達出來，他的演講讓年輕的非裔美國人高興不已……⑧

馬爾科姆對黑人文藝運動的積極分子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其中，他對這場運動的主要領導人和發起者阿米利·巴拉卡的影響尤其大。1965年巴拉卡在《黑人文摘》上發表的一首詩歌《一首獻給黑人之心的詩歌》中，稱馬爾科姆是“地球的王子”，由此可見他對馬爾科姆的由衷敬意。在談到馬爾科姆在政治和美學方面的影響時，黑人文藝運動的另一位主要領導人和發起者拉里·尼爾明確地指出：我最喜歡馬爾科姆的詩歌意識：他的演講富于節奏、抑揚頓挫，好像是源自黑人音樂的世界。拉里·尼爾進一步闡釋了馬爾科姆的影響和給黑人社會帶來的靈感：“我們開始聽到馬爾科姆的聲音—一種像薩克斯一樣的黑人的聲音。……他是我們這一代人中第一位復興潛藏在我們黑人心中的民族主義的黑人領袖。”⑨

馬爾科姆遇害與黑人文藝運動。生前的馬爾科姆以其獨特的個人魅力和卓越的才干深深吸引著黑人民眾及黑人文藝運動未來的組織者和參與者。而他的遇害把作為政治和文化標志的馬爾科姆形象提高到一個更高的高度，進而他的死催生了黑人文藝運動早期關鍵性機構的成立。馬爾科姆遇害后，巴拉卡積極響應馬爾科姆生前所提在哈萊姆成立文化中心的倡議，與尼爾、桑切斯和阿斯基亞·杜爾等人成立了黑人文藝劇院兼學校，并使之成為其成員接受激進教育和進行表演的中心。盡管內斗和外部壓力沒能讓這個戲劇團體堅持過一年，但是其卻成了這場全國性文藝運動的先鋒，對全美各地黑人文藝機構的成長和壯大起了很大的啟發和誘導作用。這些相繼成立的藝術團體和機構對傳播黑人文藝運動思想發揮了很大的影響力。

馬爾科姆的遇害對詩歌界帶來的反響非常顯著，事實上，馬爾科姆被刺后不久便迎來了黑人文藝運動第一個出版社底特律銳評出版社出版的第一本書《為了馬爾科姆》。由巴拉卡和尼爾合著的《黑色火焰》一書被一些學者稱為早期黑人文藝的摘要。由馬爾科姆創建的非裔美國人統一組織提出的基本目標之一是致力于建立位于哈萊姆的文化中心。盡管馬爾科姆的死使他未能對這一文化中心的具體組織方法和內容做出說明和闡述，但是該組織所提出的這一基本目標無疑給黑人文藝運動的組織和領導者們提供了靈感和啟示。

結論

作為20世紀60年代一位與馬丁·路德·金齊名的黑人民權運動領導人，馬爾科姆·愛克斯的思想伴隨著美國社會政治形勢的發展而發生著變化，并對廣大黑人民眾和黑人民權運動的積極分子產生巨大的影響。許多人把馬爾科姆稱為黑人文藝運動的精神領袖，因為他個性勇敢、胸懷民族自豪感、敢于說出美國白人給黑人帶來的罪惡；他直接與黑人民眾對話，并號召黑人民眾自衛和反抗種族獨裁。此外，作為一位卓越的民權運動領導人，馬爾科姆非常擅長利用一些旨在妖魔化和敗壞他名聲的場合，借助大眾媒體和伊斯蘭民族組織兩大平臺和他的演講天賦，來宣傳黑人民族主義思想，他的話語和形象影響了上百萬的黑人，也包括白人、拉丁裔美國人和亞裔美國人。特別需要指出的是，他的黑人民族主義思想啟發和激勵了非裔美國人中的有志之士，滿懷民族自豪感，拿起文化藝術的武器去爭取屬于自己的“黑人權力”。盡管馬爾科姆生前沒有來得及勾畫出一副被解放的黑人文化和藝術的藍圖，但是他呼吁發起一場文化運動來發展從根基上與非洲和思維模式密切相關的一種文化，他的死催化了大量黑人文藝運動機構的創立，這些組織機構通過各種文藝形式播撒黑人民族主義思想的種子，也用各自的方式回應馬爾科姆生前的號召。

（作者為山東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發展學院博士研究生、山東交通學院外國語學院副教授）

【注釋】

①http：//www.time.com/time/magazine/0，9263，7601941010，00.html.

②Smethurst， James E： The Black Arts Movement： Nationalism in the 1960s and 1970s， Chapel Hill： 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 2005， p372.

③⑨Kalamu ya Salaam： The Magic of Juju： An Appreciation of the Black Arts Movement， Third World Press， p62， p66.

④⑦⑧Terrill， Robert E：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Malcolm X. London：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0， p78， p80， p83.

⑤⑥Barbour ， Floyd B. The Black Seventies， Boston： Porter Sargent，1970， pp19～20， p19.

責編 /許國榮（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