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變遷中的日本流行語

唐辛子

國內有媒體編輯來電，說國內在評選2014年度的網絡流行語，問日本是否也有類似的流行語評選活動。我回答說當然有，而且，若我的推測沒錯的話，國內現在才開始風行起來的流行語評選活動，想必該是從日本傳過去的。

日本的“新語流行語大獎”始于1984年。一家名叫“自由國民社”的出版社，為了編寫現代用語詞典而設置了這個獎，采用問卷調查、讀者推薦的形式，廣泛征集當年的流行用語，并在每年12月1號為當年獲獎的流行語舉辦表彰儀式。

語言是一個人思維的最基本表達方式。因此，每年不同的流行用語，最能表達當時的社會變遷與世象眾生。例如當下國內網絡最紅火的一句話“有錢就是任性”，就非常說明問題。簡短的6個字，就足以清晰地窺見當下中國的富裕階層與土豪的生活樣式。同樣地，如果一起來看看日本不同年代的流行用語，也會從每一年的流行語中，辨析到這個鄰國的社會，跟隨時代的變遷而產生變化的思維方式與價值觀。

例如上世紀二十年代，日本的流行語是“摩登女郎”。當時日本在位的天皇是大正天皇，因此這個時代被稱為“大正時代”。在大正時代之前，因為明治天皇的“明治維新”十分成功，所以在進入大正時代之后，日本不僅除了政治經濟上的全盤西化，在文化、藝術方面也得到發展與延伸，呈現出百家爭鳴的熱鬧景象。這一時期被稱為“大正的浪漫”。而且，因為明治維新后，日本的女性教育得到高度普及（據資料統計，1912年的大正元年，日本女性的初等教育普及率就已達98%），外出就職的機會也逐漸增多。這些接受新思想、新風尚教育的新女性，在服裝時尚上也非常大膽奔放：剪西洋式時髦短發、穿西洋式流行服裝，成為街頭最美麗的一道風景，于是被媒體尊稱為“Modern girl”——按照英文發音用日文片假名寫成“モダンガール”——于是流行新語 “摩登女郎”應運而生。

而上世紀50年代初，在日本的流行新語中，還有一句中國人都很熟悉的詞，叫做“一邊倒”。“一邊倒”這個詞成為當時的流行語，得益于日本左翼對于社會主義新中國的向往，以及對毛澤東的關注與崇拜。當時新中國剛剛成立，毛澤東公開宣布在外交政策上要向蘇聯“一邊倒”——毛澤東的這個“一邊倒”宣言，轟動了日本朝野，于是“一邊倒”迅速成為當時日本社會的一個流行詞。日本左翼批判自己的政府，會說他們“向美國一邊倒”。喜歡喝酒的公司職員，會說“一到夏天我就離不開啤酒，向啤酒一邊倒”。

上面的兩個例子，都是多年前的。現在“摩登女郎”和“一邊倒”這兩個詞，在日本差不多已經快“絕跡”了。因為新的流行語每年都在不斷誕生，這些曾經風靡一時的流行語便被淘汰成幾乎無人使用的舊語。而新的流行語，依舊與每年最深刻的年度事件息息相關。如2011年，日本在連續二十多年的經濟不景氣之后，又遭遇了史無前例的自然災難“3·11東日本大地震”。這種自肅自律、死氣沉沉的空氣，一直持續到夏天，才終于被日本女足的好消息打破。參加世界杯足球賽的日本女足，在身高、力量均遜人一籌的狀態下，憑借頑強的毅力和卓越的團隊精神，一舉獲得女足世界杯冠軍。消息傳來，一直處于沉悶中的日本列島，終于開始有了重見陽光的感覺，電視播音員播報新聞的聲音，也變得明快起來。這一年，獲得日本年度流行語大獎的，是“大和撫子”。大和撫子，是一種土生土長于日本的花朵，淺紫的花瓣纖細嬌小，花語是純潔、可愛、貞操，曾出現在《枕草子》《源氏物語》等這些日本古典文學里。后來被用來意喻擁有高潔品質與美好道德的日本女性。日本女足世界杯奪冠，給震災中的日本帶來了勇氣和希望，因此，“大和撫子”這個古典的詞語，重新進入到人們的視野。

而2014年的日本年度流行語大獎，則頒發給了兩句話。第一句是“不行啊！不行不行！”，第二句則是“集體自衛權”。第一句““不行啊！不行不行！”是一對當紅笑星的口頭語，觀眾有樣學樣地跟著模仿，于是成為2014年最流行的一句話。而至于“集體自衛權”，因為安倍政府要修改日本憲法，于是整個日本社會圍繞著和平憲法第9條爭論不休，“集體自衛權”也就成為2014年日本媒體出現得最多的一句話。于是，“不行啊！不行不行！”與“集體自衛權”就并列第一獲得了2014年度的流行語大獎了。

據說日本的“有關部門”請辭拒領“集體自衛權”這句流行語大獎。不過，如果將笑星們的口頭禪“不行啊！不行不行！”與“集體自衛權”連在一起來讀的話，的確是有意思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