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這個冬天特別冷

李穎浩

普京、盧布（1美元兌盧布的匯率水平）、油價都將在明年奔向63，這是俄羅斯最近流行的一個冷笑話。油價大跌、西方接連制裁、盧布貶值，僅9個月，俄羅斯由經濟規模2.1萬億美元的石油巨人降至與歐洲最脆弱經濟體的西班牙一個層次。

國際油價從2014年6月以來一路暴跌，從110多美元跌到現在60多美元的水平，累計跌幅超過40%。截至12月15日，美元兌盧布觸及了58.17 的歷史高位，盧布自6月以來已經貶值近40%。此前一直嘴硬的俄政府也不得不承認，俄羅斯經濟的嚴冬來了。

俄羅斯的財政高度依賴能源出口，2013年石油和天然氣占俄財政收入的48%和占國內生產總值的8.9%。根據俄羅斯聯邦儲蓄銀行的計算，原油價格需要維持在104美元/桶，才能維持政府預算平衡;摩根士丹利的估算顯示，油價每下跌10美元，意味著石油和天然氣出口額減少324億美元，相當于俄羅斯國內生產總值的1.6%，換算成政府的預算收入則是約190億美元的損失。

《紐約郵報》以“自由落體”來形容俄羅斯經濟陷入的下滑困境，其稱，除非能源價格反彈，否則俄羅斯將陷入痛苦的衰退和預算危機。雅虎財經則表示，俄羅斯已經告別全球第八大經濟體，其GDP已大幅萎縮至中型規模，僅相當于韓國或西班牙的水平。

但面對這一山洪傾瀉式的災難，俄羅斯政府一度表現出“超然”的態度，11月27日，石油輸出國組織（歐佩克）會議決定不減產的消息傳出后，國際原油價格陷入更殘酷的暴跌。而俄經濟部門對此表示并不意外，并否認油價下跌會導致經濟崩盤。還表示相信國際油價會在2015年上半年逐步趨向穩定。而普京更表態說：“全球油價大跌并非俄羅斯這個靠賣油賣天然氣才從‘休克療法’中恢復元氣的國家的悲劇，相反，低油價能促使俄羅斯調整預算安排，且俄有足夠外匯儲備控制盧布走軟的局面。”

但或許硬漢普京內心比誰都要焦急，他在2014年10月曾警告“陰謀家們”別高興得太早，“如果原油價格在每桶80美元左右持續太長時間，全球經濟也將因此崩盤。”有媒體認為，從這一“蹩腳的恐嚇”可以看出克里姆林宮的氣氛已經異常緊張。

其實單單油價暴跌還不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因為俄羅斯將會在國際市場借貸，俄羅斯國有銀行和公司將會對其外部債務再融資。但由于西方的制裁，俄羅斯現在的情況要糟糕得多。不過還好，與因油價暴跌而遭受毀滅打擊的委內瑞拉、伊朗等國不同，俄羅斯有巨大的外匯儲備可以緩解局勢，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儲備基金最終會耗盡，據《金融時報》預計，俄羅斯可以應對今天這樣的價格18個月到兩年的時間。

俄政府祭出的辦法是實施浮動匯率，因此油價下跌將導致盧布貶值，從而有助于俄羅斯經濟和政府預算免受沖擊。但是近日，俄羅斯央行已經放棄對盧布匯率的干預，其加息杠桿2014年已使用過4次，如今俄羅斯基準利率高達9.5%，幾乎到了漲無可漲的地步。

12月2日，俄羅斯經濟部副部長阿列克謝-韋德夫表示，俄羅斯重新修改了對2015年的主要經濟參數的預測數據，GDP或從之前預估的增長1.2%改為萎縮0.8%，而2015年上半年的通貨膨脹率也從此前預測的5.5%增長到7%。雖然韋德夫強調，俄經濟衰退的主因仍是接連下跌的油價，但西方制裁和地緣政治危機（烏克蘭危機）的作用增強也是不爭的事實，俄羅斯預計西方對俄制裁將持續至2015年末，而此前的預測認為制裁將止于2015年年中。

這種消極影響直接反映在了民眾生活上，盧布貶值大幅提高了通貨膨脹，也讓俄羅斯企業難以償還債務。那些想要進行海外投資和購買外匯的俄羅斯人將不得不比以往付出更多，而這種高付出的狀態仍將持續一段時間。

為盡量避免普通民眾的生活受影響，俄政府已出臺嚴厲政令，要求生活基本食品不漲價。有媒體發現，現在俄羅斯很少有人變賣不動產，而日常用品都在漲價，比如肉類、蔬菜類幾乎漲價8%左右，不過面包、牛奶、面粉價格幾乎保持不變。

“我的存款也用盧布，和大家一起同舟共濟。”俄羅斯總理梅德韋杰夫近日在電視節目上如此安撫民眾。但這恐怕還是難以消除人們的擔憂。“盧布貶值遲早會對我們的生活造成影響”，一位俄羅斯聯邦儲蓄銀行的職員表示，“再這樣下去物價肯定會飛漲，當危機真正來臨時，失業率也就開始增高了。”

一位莫斯科大學的學生也有著同樣感受，他表示，油價降低意味著國家掙得少了，這樣一來，政府就會尋找其他的掙錢途徑：包括提高稅收，減少退休金等手段，“也許政府打算把一筆錢投入在某個落后的地區或領域，而現在由于盧布貶值經濟衰退，這些計劃可能就不得不夭折了。”

目前，俄羅斯還實行了嚴格的外匯管制，在銀行用美元兌換超過15000盧布時，就需要銀行匯兌監督員簽字。除此之外，最受盧布瘋狂貶值影響的是出境旅游，一名從事傳媒行業的俄羅斯民眾表示，由于以前能換1000美元的盧布現在只能換600-700美元，所以俄羅斯人出國也就少了。

對于俄羅斯民眾來說，未來數年的生活實在難以樂觀。俄羅斯政府內閣在2014年9月通過了2015年到2017年度的國家財政預算。在未來三年預算中，社會民生上的支出遭到了削減。其中，衛生開支減幅最大。給衛生領域的撥款連續三年削減，2015年只相當于2013年水平的78%，聯邦醫院的撥款比2014年削減40%;而教育領域的撥款將比2014年減少將近6%。

在1998年的“盧布危機”中，同樣因為能源價格暴跌，俄羅斯經濟陷入一片混亂，人均GDP下滑，失業率高升，并引發了債務危機。如今國際油價跌跌不休，盧布瘋狂貶值。難道俄羅斯要回到16年前了嗎？

俄羅斯國際事務專家亞歷山大-莫庫里斯并不這么認為。他表示，如今的油價下跌并不是所謂的美國和沙特聯手對抗俄羅斯和伊朗的“陰謀論”造成的，而是基于美聯儲退出其第三輪量化寬松后帶來的美元升值和因歐洲、亞洲經濟出現疲軟而導致石油需求降低的共同作用。他認為，這種簡單的經濟原因導致的油價下跌是完全可以預見的。

就OPEC在此之中起到的作用，莫庫里斯認為其實是“微乎其微”的。他對OPEC不選擇減產的做法表示理解，因為“真正從減產受益的是美國的頁巖油生產者，而非OPEC成員”。在他看來，OPEC不減產遏制了美國的頁巖氣生產，從而保證甚至可以擴大石油的市場份額。在需求依然增長的前提下，OPEC國家只需解決了當前供過于求的矛盾后，油價也會理所應當的回升。

其實，高油價對俄羅斯來說一直以來是把雙刃劍。雖然高油價幫助政府解決了在1998年國家財政面臨崩潰的問題，但也正是這一度高居不下的油價讓盧布被高估，導致出現過度的海外投資。而盧布貶值在某種程度上能夠扭轉這種趨勢，使俄羅斯政府意識到需加強國內經濟，擺脫對石油出口的高度依賴。“當然這個時期并不輕松，甚至會很艱難，但依照現在俄羅斯的基本條件來看，這樣的一段時間可能對俄羅斯是有益的。”莫庫里斯表示。

俄羅斯也并非引頸受戮，在遭受美歐制裁的大背景下，它開始改變自己的經濟發展重心——向東看。俄羅斯正不斷加強與中國、印度以及東南亞各國的合作。

12月1日，俄羅斯在宣布將放棄繞過烏克蘭向南歐地區輸送天然氣的“南溪”管道項目，取而代之的是與土耳其進行合作，鋪設另外一條輸油管道，并承諾大幅折扣。這讓保加利亞、匈牙利等國大為著急，并呼吁各方就此與俄進行協商。如果“南溪”項目終止，保加利亞將失去超過6000個就業崗位和超過30億美元的投資。

俄羅斯還在石油以外的其他產業上做文章，其中就包括農業進出口。在遭受西方制裁后，俄羅斯采取了一系列反制裁措施，包括禁止了幾個國家農產品的進口。近日，俄羅斯政府還將目光再次鎖定中國，其農業部門官員安納托利·庫岑科表示，“（俄羅斯農業）應繼續發展這一亞洲方向，首先是遠東。我們認為，俄羅斯的糧食能進入中國市場。”

俄羅斯Finam投資控股公司分析師安東-索羅科向表示，放棄使用美元也是破解西方制裁的措施之一。俄羅斯總統普京訪問土耳其和中國時一直強調本幣結算，中國目前對俄羅斯企業的人民幣外匯交易存在限制，俄羅斯財政部副部長阿列克謝-莫伊謝耶夫于2014年9月表示，如取消這些限制，俄中兩國間貿易的一半將轉為以人民幣和盧布結算。許多俄羅斯大企業已開始積極使用人民幣結算。

12月4日，普京在發表國情咨文時再次“嘴硬”地表示，未來3-4年內俄羅斯經濟增長率要超過世界平均水平。“只有這樣，才能增強俄羅斯經濟獨立性和鞏固俄羅斯的世界影響力。”處在嚴冬中的俄羅斯民眾肯定能從這份樂觀中看到尷尬，不過，說不定也能看到希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