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盧茲淘寶記

袁卉嬰

靜靜流過圖盧茲的加隆河是很多人熱愛流連的地方。近年，法國政府提倡百姓搞“清理閣樓”，促使普通人把家中的舊貨收集起來賣掉，以達到物盡其用、以舊換錢的目的。全法每省每市每鎮，都有各自不定期的活動，它們和跳蚤市場、拍賣行、古玩店和古董展覽等形成了法國一股方興未艾的“淘舊潮”。

圖盧茲人熱愛自由，他們流著抗爭者的血液，不僅和天主教廷對抗，自立“純潔派”教;又和法國國王三番四次對立，鬧獨立的事兒多了去。這又是座多災多難的城市，十四世紀期間遭受了兩場黑死病的肆虐;十五世紀中，一場大火燒了3/4的古城;十九世紀中，一場洪水災害將整個左岸淹沒。不過，它卻躲過了法國王室歷史上的一場大災難—1789年的法國大革命。這場革命割斷了路易十六和他老婆的頭，也割賣了巴黎凡爾賽宮里的很多珍貴的家具和藝術品。而當時的圖盧茲人，重利輕政，當時也就是象征性地搗亂了一些城堡，意思意思地響應了一下大革命，城內并沒有受到嚴重的打砸搶破壞，各種珍藏寶物也能得以幸存。2008年，圖盧茲一個拍賣師無意中發現了一枚印面為9.5厘米見方的康熙絞龍紐碧玉璽—收藏的這家人根本不知道，這塊玉璽是康熙皇帝生前曾使用過的130枚個人印章之一，并且，是為康熙帝名年號璽中最大的。1996年故宮博物院編選的《明清帝后寶璽》將此璽列為康熙諸璽之首。此璽原藏宮中，在八國聯軍入侵北京時遺失。2008年6月14日，這枚玉璽拍出了470萬歐元的高價，一舉創下了此類拍品價格的世界紀錄。

比起首都巴黎，第二大城市里昂和第三大城市馬賽，法國南部的圖盧茲（Toulouse）并不出名。它是法國第四大城市。因為城市的建筑由紅色土磚砌成，它有了“粉紅之城”的美名;又因為它曾盛產紫羅蘭，也有了“紫羅蘭之都”的美譽;它還是歐洲空中客車飛機生產基地。我的淘寶經歷，大概也是受了法國歷史和中國寶璽的啟發吧。

在圖盧茲住了十多年，潛移默化，也愛上了逛跳蚤市場和在“清理閣樓（Vide-grenier）”活動中尋寶。這些舊貨是數個世紀以前由專門撿漏的人，將撿來的物品進行處理，再四處兜售，逐漸演變成一種行業，到了十九世紀形成了合法規范的跳蚤市場。人們用好幾個稱呼叫喚這些人，比如叫“Chineur”，本意是“從中國帶回奇珍古玩的人”，另一個稱呼很有詩意，叫“Pêcheur de lune”（撈月者）。近年，法國政府提倡百姓搞“清理閣樓（Vide-grenier）”行動，鼓勵人們把家中的舊貨收集起來賣掉，以達到物盡其用的目的。全法每省每市每鎮，都有各自不定期的閣樓清理活動，這些和跳蚤市場、拍賣行、古玩店和古董展覽等形成了法國一股方興未艾的“淘舊潮”。活動上的賣家都是老百姓，有時候全家上陣，大人賣家具衣物，小孩賣玩具書籍，買的人可以討價還價。在這些民間舊貨里，一不小心就能淘到路易十四風格的書桌或十九世紀的銀器。

1 淘了一個像小酒壺的陶瓷瓶子，瓶口被蠟封住—融掉蠟以后，還有長木塞。經過搜索才知道，這是法國十九世紀初的老牌子花宮娜的絕版香水瓶。而在我捅出木塞的時候，香水已傾瀉而出，懊悔不迭啊！2 3 法國西南小鎮Loubens-Lauragais一年一度的舊貨集市，鎮里只有一百多戶人家。集市當天，家家戶戶都在自家門口擺攤，要賣的裙子就這樣掛在門邊的小窗眼上;那些從外地開車來的就只能在教堂附近搭檔，車子既是貨柜也是門面。

1 法國西南小鎮Loubens-Lauragais一年一度的舊貨集市，鎮里只有一百多戶人家。集市當天，家家戶戶都在自家門口擺攤，要賣的裙子就這樣掛在門邊的小窗眼上;那些從外地開車來的就只能在教堂附近搭檔，車子既是貨柜也是門面。2 淘到二十世紀的美國加州的畫家Harvay Wallance Burns（1902～1991）的畫。

如果抱著撿漏的心態來，那不妨從家品開始。剛開始逛舊貨市場的我，常因為獵奇心態而買一些過時的小擺件和小玩意，比如燈罩（家里的所有燈罩都是從舊貨市場淘來的），因為這些燈罩都是上個世紀的法國人家常用的，很有懷舊情調。也曾鬧過笑話，比如買回來一個藍綠色玻璃瓶，原來是農民用來裝牲口糧的玻璃罐！逛這種舊貨市場最有趣的首先是講價，首先，很多物品都不標價，要會使用厚黑學，發揮親和力，要是把攤主的話匣子打開了，別說砍價，你要他送他也會同意—“這個好漂亮，是你收藏的？”站在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前，我問檔主，一個年輕人。“是我祖母的，她讓我清理閣樓。”年輕人神色輕松，也讓面前的“破爛兒”任人翻扒。我先翻到幾只沾滿灰塵的香水瓶，是我很喜歡收藏的經典款。好貨！我暗暗對自己說。然后，一邊翻，邊裝作不經意地問，“這些香水瓶是她老人家的收藏？之前裝過的香水，都有點歷史了吧。”“當然，我祖母曾給法國老牌香水店Fragonard工作過。”年輕人似乎對他祖母曾經工作過的花宮娜（Fragonard）并不感冒，而這偏偏是一個骨灰級的香水國王品牌，始創于18世紀下旬。這些香水瓶，稍對歷史和時尚有點了解都知道件件是寶物。最后，就這樣，年輕人在談笑間把香水瓶買一送二地全都給了我，五六個瓶子，用很超值的價格。100年前的香水瓶摟在懷里，沉甸甸，我都似乎嗅得出那時的香氣！

在圖盧茲，主要有兩個固定的舊貨市場，一個是每周六上午在市中心的Saint-Sernin教堂四周的露天跳蚤市場。來擺攤的都是專門以跳蚤市場為生的，他們就像“跳蚤”一樣，每周都在不同的地方擺攤。他們提前向當地的市政府申請為期一年的攤位，位子都是固定的。另一個固定舊貨市場是市中心大圓點（Grand Rond）附近的古董市場，它的開放時間是每月的第一個周日。它比跳蚤市場更專業，來的都是專業古董商，東西也比跳蚤市場的貴，買家通常是古董同行或收藏者。這兩個舊貨市場都是免費進場的，而每年十一月舉辦的古董沙龍則是收進場費的。除此以外，圖盧茲每個社區都會不定期搞清理閣樓的活動。它和跳蚤市場不一樣，只要你交上1.5歐就可以擁有一平方米的空地擺賣，以此類推。攤主可以隨便把東西往地上放，也可以直接把東西掛在自己開來的車上，熱情的人家還準備咖啡和點心，像過節一樣。集市的魅力讓人們遠道而來，特別是專業淘寶者，往往是天還沒亮就趕來了。

逛完舊貨市場后，最有意思的就是研究淘來的寶。當我從一堆鍋碗瓢盆里翻到這幅用刀刻畫的畫作時，心一下被揪住了：靜謐無人的白樺樹林，遠處天邊的彩霞仿佛一縷鄉愁。畫右下角簽著Burns的名。攤主看起來像個游手好閑的小混混，說：“給我一歐，拿走！”回家后迫不及待地上網，找到很多姓Burns的畫家，就是沒有找到和畫匹配的那個Burns。讓人欣喜的是，終于讓我找到了他—二十世紀的美國加州的畫家Harvay Wallance Burns（1902～1991）。他曾在巴黎國家美術學院學畫，師從法國畫家Pierre Rochard （1869～1950）。這只是找到真相的第一步，我還要確認這是原作還是復制品。網上唯一找到他的一幅畫簽的是H.Burns，而我這張只有Burns，為什么少了一個H呢？實在無法下結論，但有兩點是可以肯定的：第一，這兩個簽名來自同一個畫家，因為畫風題材都是關于叢林的;第二，后人抄襲的可能性不大。接著，我把照片發給巴黎的油畫鑒定工作室和拍賣行，以及美國加州的一家拍賣行。結果讓人喜出望外，美國這家拍賣行確認它正是畫家本人的原作，建議拍賣價在三百到四百美元！1歐與數百美元，這是什么樣的肯定？！像這些種種經歷，讓我體會了“尋找”的樂趣，發現和了解法國真實的人文風情的一面。法國人這種買、賣、用“舊”的傳統盛行至今自然有出于節約的原因，但我更愿意相信是因為法國人鐘情復古和懷舊的情結。

如果古老可以當時興，那么懷舊也可以是一種浪漫。

La Gourmandine ?bar&restaurant，提供圖魯茲特色菜之一的 Cassoulet 燜沙鍋。套餐價格在15歐到26歐間，地址：17 place victor hugo;電話：+33. 5. 612278 84。

Le Bistrot 提供西南特色菜，如牛肝菌拌鵝肝凍豬腳，火腿烤扇貝或大龍蝦色拉等以及四十多款紅酒，套餐價格在12歐到30歐間，地址：4 place de Damloup，電話：+33.5.6162 4857。

The winter garden，提供蘑菇忌廉釀家禽，第戎鴨胸肉，蘇格蘭三文魚等美食，套餐價格在19歐到24歐間，地址：2，4 rue des Gestes;電話：+33.5.61 21 45 97。

最佳的砍價時間是攤擺到一半的時候，這個時候，賣家舍得也盼著出手，一開始他們還會期待有大方的買家。不過，其實最重要的不是砍價，而是識貨。

帶上零錢，最好是分幣，因為很多賣家沒有零錢找。最好手里抓著一把零碎硬幣，裝成這是你全部家當。

先逛一圈，不要著急買，要想著你兜里僅有的幾十歐可以買下全場。

開價再低也不能口下留情，一定要砍價，一半或者2/3的價格隨你喜歡。

不懂法語沒關系，你把想還價的同等面額的硬幣現示一下，人家就明白了，砍價可以直接用紙幣硬幣表示的。

穿得普通一點，千萬別帶著放大鏡或小電筒觀察雜貨，這樣你會被認為是行家，價格就肯定往上翻。（作者系巴黎高等文化藝術管理學院IESA藝術品市場和鑒定專業碩士， 郵箱yuan.huiying@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