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政






演剿匪英雄“楊子榮”之前,張涵予已經得了個“英雄專業戶”的外號——從《集結號》的谷子地、《水滸傳》的宋江,到《十月圍城》的孫中山、《建黨偉業》的宋教仁……古今英雄,演了好幾輪,但他特別想演的,一直還是英雄,尤其是孤膽英雄。
比如《諜影重重》里,亡命天涯、不被人理解的伯恩;又比如三十多年前已經成為他心中偶像的——楊子榮。
楊子榮情結
童年時的張涵予,一到冬天就盼望下雪,一下雪就把家里的虎皮墊子圍身上,跑到院子里唱京劇《智取威虎山》,幻想自己是英雄楊子榮,把院子里的雞鴨嚇得四散奔逃。那場面,想想也是醉了。
如今回想起來,張涵予覺得自己的英雄情結和從小生活在部隊大院很有關系:“我們這代人是從那個時代成長起來,尤其在大院里長大的,每個人心中都有英雄夢,都想干一番大事業。小時候盼著打仗可以成為英雄,或者想著打仗為國捐軀。”
直到第一次走進電影里的“威虎廳”,第一次披上楊子榮的皮大氅,他夢了三十多年的這個英雄,才終于與他本人合為一體。“圓了我的夢,心里跟吃了蜜似的。”
“我為這個人物已經準備了三十年。”張涵予說,“楊子榮在《智取威虎山》里沒有犧牲,但是在現實中是犧牲了。他最吸引我的還是他打入土匪窩內部以后,他的所作所為,讓我覺得很新鮮。怎么會對土匪那么了解,偽裝得那么好,一個人里應外合就把匪巢端了?是他讓我開始有了男人的概念、男人美學的雛形,總覺得男人就該那樣。”
“從那個時代成長起來”的張涵予抱有“楊子榮情結”,這很好理解。而讓我們詫異的是,一個以浪漫武俠聞名的越南出生的香港導演,居然同樣想拍楊子榮的故事想了三十多年。
對如今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來說,《林海雪原》其實是作為一個“紅色經典”存在的。我們對它的印象很刻板也很僵硬,只知道它是曲波的小說,是上世紀60年代的老電影,是八億人看了八年的八個樣板戲之一,或者是名家袁闊成的評書——聽說徐老怪要拍這個題材,第一反應就是奇怪,他怎么會對楊子榮感興趣?
同樣的問題張涵予也問過導演,徐老爺的回答很簡單:“喜歡楊子榮,崇拜他的傳奇故事,覺得自己拍出來會好看。”據說上世紀70年代末,身在紐約的徐克第一次在唐人街看到電影《林海雪原》,就已經被故事深深吸引。
對英雄人物的崇拜,讓兩人一拍即合。徐克并不知道張涵予的楊子榮情結,潛意識里卻還是一找就找到了他。甚至連座山雕的人選梁家輝,都由張涵予舉薦。
“大家之前也會有很多疑問,擔憂老爺對我們的黨史是不是了解,會不會拍得不接地氣……但是工作第一天,他就把我的疑慮全都打消了。沒有問題,百分之百。對楊子榮,他比我研究得還要多。他想講這個故事——中國也到了該拍這個電影的時候,不能總是只有好萊塢的英雄人物。起碼可以告訴中國的男孩,在將來成長的路上應該明白,男人就該這樣。”
接受《新民周刊》專訪時的張涵予,剛剛拍完一整天的廣告,人很疲勞,但眼神依然深邃,全程抽著雪茄,從內到外透出“真爺們兒”的氣息。那種自信,那種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優越感,與姜文、吳秀波等同樣成長于大院的藝人頗有相似。
不拍戲的時候,張涵予愛好收藏古董,院子里種著松柏竹,就喜歡它們的“硬氣”。
五十上山打虎
12月24日,3D版《智取威虎山》公映。往前倒退5天,就是張涵予的生日,足歲50。銀幕下,不明說,誰也看不出他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銀幕上,他更是在挑戰自己從影以來最艱苦的一次演出。
嚴寒算是最基本的挑戰——劇組有一個多月時間在牡丹江的“雪鄉”拍外景,零下40度,一米厚的雪,日短夜長,天一黑就得收工,不然車子下不了山。演員每人發個哨子,以防掉進坑里被雪覆蓋了找不著。臨時搭起的棚子雖然不小,但演員們穿著厚重的棉襖、大氅,進門的時候還得側身,不然太寬了“卡門”。梁家輝拍了一半的時候就跟張涵予開玩笑說:“你把我給害了。”嚴寒總是讓他感冒。就連攝像機都時常需要用炙熱的燈泡烤一烤,才能不罷工。
而徐克戴著3D眼鏡,大部分的時候都看不到他的眼睛,愈加顯得高深莫測,像雪山里的飛狐。現場還有20多個韓國人組成的特效團隊和3D大屏幕,導演一邊拍一邊剪輯,每個鏡頭都現場檢查,迅速知道哪里需要補鏡頭。事先更已經親手畫好所有分鏡,“像不用睡覺一樣”。
張涵予也以每天吊四五個小時威亞的強度工作著。三四個巨大的鼓風機天天對著他吹,每天都得靠止痛片才能繼續拍攝。兩場重頭戲:打老虎、追飛機,全都沒有用替身。“之前有腰傷,覺得沒法完成,結果終于完成了,感覺是楊子榮附體,助了我一臂之力。”
光是打老虎,就打了十幾天。“我們本來從美國拿來一只真老虎,是拍《少年派》時候用過的,還被海關扣了好久。結果它是一只印度虎,不如東北虎那么雄壯,就沒有用上。”現在電影里出現的,都是CG老虎,張涵予就這樣跟一只體長是他兩倍、腦袋比他大三圈的“空老虎”搏斗了十幾天,“樹上地上,天上地下”。
最終呈現的效果,可以說完全不辜負徐克“電影圈發明家”的美譽。繼《狄仁杰之神都龍王》初試水下3D之后,徐克又在《智取威虎山》第一次嘗試3D多毛動物制作。“這次他有很多新的嘗試。”張涵予說,“比如老虎的制作非常難,50%的特技錢都花在老虎上了。因為老虎有毛,有毛的話在風里一吹,那個效果就很難制作。還有飛機也很難做,但是他都想好了。”
專業的技術甚至還引來不少大導演探班,“比如張藝謀導演,爾冬升導演,拍攝過程中有很多導演去‘看望’學習。”(威虎山里的老虎,不比《少年派》強,肯定比《大鬧天宮》強。)
為了消除觀眾對樣板戲的顧慮,這一次,導演和演員們的共識,是拍出一部符合21世紀觀眾口味的《智取威虎山》——炫酷的3D,壯觀的雪景,引人入勝的諜戰故事,英雄主義的內核,還有偶像級的演員——不作過多聯想的話,這完全就是一部制作精良的賀歲檔大片,各種元素齊備。
硬漢的另一面
很多人都知道,張涵予演戲出道晚,2000年才開始在電影里打醬油。但他作為配音演員,卻早早成名。現在你能想得起來的經典譯制片,《教父》、《沉默的羔羊》、《這里的黎明靜悄悄》、《追捕》……張涵予都配了主要角色,長長的配音片單里還包括一代人的集體記憶《西游記》、《米老鼠和唐老鴨》。
上個月高倉健去世。當年,正是高倉健的電影《追捕》,讓張涵予走上了配音這條路。“我當時最大的愿望就是進入上海電影譯制廠,那些老一輩的配音老師對我影響很大。后來我的聲音就開始模仿邱岳峰先生,我學得非常像。從高一開始,我就進中央臺配音掙錢,一部片子能給我80塊,當時很多人一個月工資也就20多塊。有一年寒假,我配了一部52集的動畫片《三千里尋母記》,拿了700塊錢。開始我爸媽想讓我去工廠上班,每天就這么朝九晚五,我嗤之以鼻,覺得自己不可能干這些事,覺得自己肯定能當一個好的配音演員……”
高倉健去世,張涵予哭了一晚,“主要是哭我過去的那些經歷,想起來挺不容易的。”
感情細膩,才能演得好硬漢。
50歲的張涵予并不覺得自己年老,他相信人和人之間的緣分,相信冥冥中自有安排,卻不認為自己已經“知天命”,反而“還有很多惑要解”。跨越50歲這個界限并不讓他覺得有什么兩樣,“我不是特別有計劃的人,沒有說什么年齡給自己設定什么目標,都是往前走著看。”
再往前走,他將參演管虎的新片《老炮兒》。繼《廚子戲子痞子》之后再度和管虎合作,這回的看點卻不在這對老搭檔,而在于張涵予和馮小剛的火花——張涵予至今把伯樂馮小剛視為恩人——2000年在《沒完沒了》里演了一個配角之后不久,張涵予就成為馮氏的御用演員,《大腕》、《手機》、《集結號》、《非誠勿擾2》、《一九四二》……都少不了他。2007年的《集結號》更是讓張涵予創造了演藝生涯中的一個經典形象。
馮小剛不是第一次演戲,他在《陽光燦爛的日子》、《功夫》里的客串都頗有反客為主的味道。但擔任男主角,還是第一次。第一次就碰上了自己的得意門生。“馮小剛是男一號老炮兒,很有表演才華,一招一式都非常認真。”張涵予笑說,“我特別愿意和他合作,但是我得適應一下。”
雖然骨子里的英雄情結仍然深厚,但張涵予偶爾也會遺憾:“怎么老沒有人給我設計一出喜劇?”圓了英雄夢之后,他開始渴望通過演喜劇展現自己演技的另一面:“早晚有一天,我會因為喜劇而出名。”
(崔子涵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