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過年：有信心，沒心情

朱宇倫

前些日子，適逢西方世界最重要的節日之一——圣誕節，因而大多數西方國家的居民，在長達一周的時間里，都沉浸在濃濃的節日氛圍里。

但是，在遠離歐陸中心地帶的莫斯科，俄羅斯總統普京，或許并沒有心情慶祝這個為了耶穌誕生而設立的節日——這不僅僅是因為，大多信仰東正教而非天主教的俄羅斯人更習慣于把1月6日當作圣誕節。更深層次的原因，恐怕是因為俄羅斯當前所遭遇的困境。

盧布危機

引發俄羅斯當前困境的首要因素，正是俄羅斯的貨幣——盧布。

就在半個月之前的2014年12月15日，短短一天時間里，俄羅斯盧布兌美元匯率暴跌13%，俄羅斯央行緊急宣布將基準利率由10.5%直接提升至17%，但是效果卻只能用曇花一現來形容。

隨后的幾天時間里，俄羅斯盧布的匯率（兌美元）如同脫韁之野馬一般不斷上揚，一騎絕塵。事實上，這只是俄羅斯貨幣貶值過程中的一次“大躍進”罷了——進入2014年以來，盧布貶值超過了50%。

國內貨幣如此大幅度的貶值，對于任何一個國家來說，都幾乎是致命的——1997年東南亞金融危機之時，泰銖、菲律賓比索、越南盾……在一夜之間瘋狂貶值，彼時新興的東南亞各國經濟差點便毀于一旦。如今，盧布的大幅度貶值，即便龐大如俄羅斯，也免不了一番傷筋動骨。

此番盧布貶值，帶來的最直觀的影響就是，同樣多的鈔票，能夠購買到的東西卻大幅縮水。盧布購買力的下降，讓俄羅斯各地出現了當地居民瘋狂搶購生活物資的場景——在莫斯科，肉類、雞蛋、牛奶、蔬菜等生活物資價格都在上漲，短短一周之內的漲幅就達到了約20%。俄羅斯人不得不趕快把盧布花出去變成具有實用價值的商品——趁現在物價上漲速度尚未趕上盧布暴跌的速度。而對于商家來說，則希望盡快回籠資金。

所幸的是，盡管物價飛漲引起了民眾的恐慌，各地并未因為搶購生活物資而發生大規模騷亂。對于經歷了蘇聯晚期物價一日幾漲和葉利欽時期可謂飲鴆止渴的“休克療法”的俄羅斯民眾來說，盧布的貶值或許早已是見怪不怪了——“習慣了”，這樣的回答對于支持率頗高的普京政府來說，是否有幾分諷刺呢？

另據CNN 2014年12月23日報道，標準普爾公司稱，鑒于俄羅斯貨幣彈性狀況日益惡化，加上俄羅斯金融體系也受到其國內經濟衰退的影響，所以這家世界權威金融分析機構考慮將俄羅斯債務信用級別進一步降級——而俄羅斯目前信用評級僅僅高于“垃圾級”。俄羅斯當前糟糕的經濟狀況可見一斑。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一輪盧布的貶值浪潮之中，俄羅斯的奢侈品成了外國代購者們尤其是中國人的淘金天堂——大量外國游客涌入俄羅斯對“奢侈品”進行掃蕩。各大奢侈品商店不得不停業并進行調價，部分商品的漲幅甚至達到了80%。而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盧布價值下跌程度之快——由于盧布劇烈崩盤，奢侈品店員一直在忙著重寫價簽。

俄羅斯的富商們忙著在倫敦購置豪宅以保值，俄超球隊不得不甩賣球員以緩解資金壓力……從俄羅斯居民的日常生活開始，延伸到俄羅斯社會各階層的各個方面，盧布的迅速貶值正在讓疆域廣闊的俄羅斯遭受著同樣“廣闊”的痛苦。

禍起烏克蘭

分析此次盧布貶值的原因，不難發現，引發此次危機的原因多多。

首要原因就是俄羅斯經濟結構體系的單一、脆弱。十余年前，普京為了挽救俄羅斯經濟，借由民粹主義，將石油“寡頭”們的產業主義逐一收歸國有。石油在俄羅斯這十余年的經濟復蘇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但是，這也導致俄國內經濟和金融體系依舊沒有走出蘇聯時期單一、脆弱的局面。

能源產業在俄羅斯的產值之中占到的比重達到了50%，而在對外出口市場，石油、天然氣以及石油制品等占總出口額的比重更是已經超過了60%，這也就讓能源產業輕易地成為了俄羅斯經濟的命門。

與俄羅斯對立的西方各國顯然看到了這一點，通過各種手段打壓國際市場油價，致使俄羅斯的能源出口遭受重創，隨之而來的便是盧布匯率的大幅下挫。

多年以來已在俄羅斯民眾心中樹立起極高威望、近乎被神化的普京，或許要為這次的危機負上許多責任。

說到這里，我們就不得不提到此次危機的溯源之地——烏克蘭，正是烏克蘭局勢的長期混亂，引發了諸多連鎖反應，最終波及了俄羅斯國內。

就在2014年3月，當西方諸國已經因為烏克蘭不斷惡化的局勢而漸漸與俄羅斯走到完全對立面的同時，一向以強硬態度出現在世界各國眼前的普京，依舊故我，大刀闊斧地兼并了早已有脫離烏克蘭傾向的克里米亞。

隨后的日子里，烏克蘭東部幾乎全部陷入了脫烏入俄的呼聲浪潮之中。

大多數人只看到了普京在吞并克里米亞之后，似乎賺了個“盆滿缽滿”，卻未曾想過這樣做的后果。

普京如此“大秀肌肉”的舉動徹底激怒了美國與歐盟，歐美各國隨即對于俄羅斯進行了大規模的經濟制裁，俄羅斯儲蓄銀行、外貿銀行等多家國有控股銀行均被列入美歐的制裁名單，直接影響便是跟俄羅斯要害行業相關的經濟、金融機構美元資金告急，這也成為了盧布貶值的一大誘因。

俄羅斯最大的雙邊貿易伙伴歐盟在實質上也被普京成功地“化友為敵”。就當前局面來看想要繼續維持俄歐貿易額的增長，幾乎是天方夜譚。

冷戰思維、勝利姿態，普京的一系列舉動，都是建立在這些可以稱得上是陳舊的觀念之上，俄羅斯會陷入當前的困境，也就不足為奇了。

就在普京為國內經濟情勢大衛苦惱的時候，烏克蘭的局勢依舊是詭譎不定。

烏克蘭東部，政府軍與親俄武裝的對峙還在繼續，在西部，基輔的政客們則忙著投向北約的懷抱。

“最終，我們糾正了一個錯誤。303票贊成，烏克蘭的不結盟地位不復存在。除了融入歐洲-大西洋區域，我們別無選擇。”12月23日，烏克蘭總統波羅申科在他的社交網站主頁上這樣寫道。

就在俄羅斯盧布急劇貶值的幾天后，2014年12月18日，波羅申科向議會提交了關于烏克蘭放棄不結盟地位的法案，并將其確定為需要議會立即優先審議的法案。

在2014年12月23日的表決中，波羅申科主導的烏克蘭議會以303票贊成、8票反對的結果通過了這一法案。新法案中去除了原法案中關于“烏克蘭保持不結盟地位”的條款，同時增加“為達到加入北約的標準”而深化與北約合作的條款。

于是也就有了上述的那番話，這也就意味著波羅申科為烏克蘭加入北約掃清了立法上障礙。波羅申科在前不久還曾表示，烏當局已制訂為期至少6年的計劃，以通過不懈努力達到加入北約的標準——盡管烏克蘭離最終加入北約還有很漫長的一段路要走，但在這一年的打打停停之后，烏克蘭人尤其是西烏克蘭人的心態已經發生了顯著的變化，支持加入北約的人越發多了起來。

大概和平，才是烏克蘭民眾心中的真正訴求。

剪不斷，理還亂

放任烏克蘭加入北約？這對俄羅斯來說顯然是不可能的。

可以想見的是，倘若烏克蘭真的在6年之后加入了北約，這就意味著北約的勢力范圍直接到達了自己的家門口，普京斷然不會接受這種局面。

更加值得我們關注的是，波羅申科似乎刻意地把法案的投票日期放在烏克蘭問題三方聯絡小組（烏克蘭、歐洲安全與合作組織、俄羅斯）新一輪談判的前一日。這也就使得被寄予厚望的本輪談判成果大打折扣。

與此同時，烏克蘭國家安全和國防委員會發言人雷先科2014年12月27日宣布，烏克蘭暫時切斷烏內地與克里米亞半島之間的交通，目的是“以防破壞分子潛入烏內地從事偵察和破壞活動”。

烏克蘭方面的行動幾乎是在對俄羅斯赤裸裸的挑釁。

俄方的態度倒也干脆，俄外長表示，一旦烏克蘭加入北約，俄羅斯將斷絕與北約國家的一切來往，并將北約列為軍事威脅。一手拿著大棒，另一只手卻捧著鮮花——普京提出以優惠價格向烏克蘭供電供暖，并且開始向烏東部提供人道主義援助。恩威并施，烏克蘭想加入北約，恐怕還得掂量一下老大哥的意見。如此一來二去，解決烏克蘭問題，不可避免地成為了一個長期的過程。

而俄羅斯當前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便是如何處理好國內的金融市場。

所謂“攘外必先安內”，在無暇顧及國外局勢的同時，普京也迅速祭出了救市的手段。

據路透社報道，俄羅斯國家杜馬（議會下院）19日緊急通過一項法律草案，向該國銀行業提供高達1萬億盧布（165億美元）資金援助。

另據報道，截至2014年12月22日，在盧布急劇貶值之后的一周時間里，俄羅斯央行動用了數十億的美元外匯來購買本國貨幣，用以穩定盧布匯率。俄央行儲備較今年最高值已經減少了22%。俄《生意人報》25日援引知情人士的話稱，俄明年可能用掉逾70%的儲備基金。

國際原油價格的逐步回升也給了俄羅斯以喘息之機。

到2014年12月26日，盧布兌美元匯率維持在52∶1左右，已連續6天保持上漲，接近50∶1的安全線。俄財政部長西盧阿諾夫25日宣布，盧布匯率當日穩定在3周以來的高位，盧布危機已經結束。

但是，官方宣布的危機結束并不去完全意味著危機一去不復返，通貨膨脹的預期依舊有可能突破10%。烏克蘭危機的走向和西方各國的態度也隨時左右著俄羅斯經濟的命運。

2014年12月18日，俄羅斯總統普京召開其任期內的第十次年度記者會。在年度記者會上普京表示，俄羅斯擁有充足的外匯儲備，盧布能夠復蘇。他強調，俄羅斯目前經濟的動蕩首先是由外部因素造成的，但目前俄金融經濟形勢仍保持在正常軌道，在最壞情況下，俄羅斯能夠在兩年內走出經濟困境。強硬的普京依舊對于俄羅斯的前景持樂觀態度，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普京和他的同僚們依舊無法放松。

再過幾天便是俄羅斯新年以及東正教圣誕節的12天假期，但為了進一步處理盧布貶值和一連串的經濟問題，普京和他的內閣官員們勢必要過上一個忙碌的假期了。

在這之后，普京還要面對讓他幾乎陷入泥沼的烏克蘭，是戰是和，未有定數。

剪不斷，理還亂，這便是2014年的俄羅斯與烏克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