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珍
她后來是越來越深陷在自己的身體里不可自拔。肚皮上的脂肪海洋輕盈、柔軟、層次豐富,一疊疊全是褶皺,造價昂貴如珠寶,細膩豐美如天鵝絨。下午四點半的辰光,不是早飯午飯晚飯任何一個飯點,她卻耐心地半倚在沙發上小口吃一包薯片,咀嚼著,吞咽著,消化著,靜靜待這無法被消耗殆盡的上千卡路里,經過幾個小時后重新轉化為新的脂肪,新的褶皺,新的海洋。新脂肪和舊脂肪間有復雜的層次、微妙的差別,但很快就將如兩塊融化的黃油一樣和諧大一統。
她也不是一開始就這么胖。16歲到28歲,一米六二的個子,一直維持在92斤到105斤之間,最胖的時候也不過被人說你最近豐滿了。過了28歲的某天,不知道為什么,一天早上她突然間突破了長達12年的魔咒,一百零五變成了一百零八,緊接著一百一,一百一十五,一百二,一百二十三,一百三,一百四,一百五,一百七,脂肪一路高歌,她在最應該把自己嫁掉的十萬火急的年齡用了整整兩年時間悄無聲息而迅猛不可擋地變成了一個安詳的胖子。到達了185斤的巔峰后勢頭終于有所遏制,然而她緩慢而幾乎不被注意到地繼續胖著。到了這個階段,再胖多少也就不那么容易被發現了,已然到達了一個常人難以企及的量級,出去想不引人注意已經變得困難,在人群中輕易就可以從蕓蕓眾生中被區分開來:看,那個女胖子。
她父母剛開始還著急,震驚,暗引為恥,表情尷尬,后來居然也就漸漸習慣了。人生反正充滿了各種意想不到的小災小難,其中有一條,也許就是待字閨中的女兒陡然變成女胖子。沒發胖之前她和他們住在一起,相貌平常,性格木訥,親朋好友介紹相親的本來就少,他們一開始還會埋怨人家不上心;女兒胖了之后他們自動死了這條心,于三方都是大解脫。有時候母親會不抱什么希望地對女兒說:“少吃一點兒吧。你吃得真的太多了。”但是女兒揚起胖了以后眉眼撐開尤其顯得無辜的臉看著自己,母親心就軟了:“吃吧。吃吧。”
反正也沒希望嫁掉了。
父親則對此不發表任何意見。他和女兒的關系相當一般,女兒初中剛開始叛逆,逃過一次學,他狠狠扇過她一巴掌。此后十來年,他們之間說過的話大概不超過二百句。這些年來他一直在想彌補這種裂縫,現在她胖了,整個人都變得溫和了,他反而覺得兩個人的距離更遠了——這在物理上來說是個悖論,實際上,她增長的面積也讓整個家顯得更狹窄逼仄。她堆坐在飯桌前如一個大阿福的壯觀背影,讓他看了以后也覺得惶惑憂傷:這個號稱從他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到底發生了什么,會從一個貌不驚人的瘦女孩一聲不吭地變得如此胖大?他個子不高,一米七三,和一般中年男人的發展軌跡不同,他是先胖后瘦:年輕的時候最重達到過一百八(也不過就是一百八!),50歲以后漸漸瘦下來,現在常年在一百四十幾斤徘徊——從體重方面,他已經徹底敗給了一米六二的女兒。
她母親當然也沒有女兒重。他們都是正常人——也許正常得太乏味了一點。母親的皮肉隨著年齡松弛下來,常年努力帶笑的臉容終于笑老了,但是體重倒一直保持在一百一左右。她和丈夫都不能理解憑他倆的遺傳基因和健康飲食,女兒怎么就會突然不可遏制地發起胖來。這簡直讓人絕望,就好像一個外星胖子突然降臨到了地球,陰險地換走了自己原本和普通人無異的女兒。
所有認識女兒的親朋好友剛開始還詫異震驚嘩然:怎么胖了,怎么又胖了?后來因為見面的次數遠遠趕不上她發胖的速度,反而漸漸不說了。除非個別過分友善或過分不友善的人沒話找話:好像比上次見瘦了。也不知道是真沒看出來還是睜眼說瞎話,不過一般人也的確看不出來一百六和一百七十二的區別。
無論客人怎么說,反正她是安詳地坐在屬于自己的房間里吃著零食:蛋糕、蝦片、打包回來的雞腿,漢堡包,家煮的紅薯玉米。因為營養過剩而顯得紅紅白白的胖臉偶爾奮力地揚起來,三層下巴展露無遺,對客人禮貌而遙遠地微笑。客人再愛說瞎話心里也不禁咯噔一下:上次下巴墜下來的肉好像也還沒有這么飽滿欲滴。
她就像一座肉山一樣安靜地蟄伏在自己8平方米的小房間里。也許是因為房間太小,她坐在床邊,整個房間的邊角墻壁都充滿了她的身體,她的熱量,她發誓要吃空世界的個人強大意志,以及開封的各種零食香甜咸辣混在一起的復雜氣息。她離開房間既行動不便也無主觀意愿,來的客人也就漸漸不再進去看她,最多臨別時在客廳里問一聲:丫頭也在家?
她聽見母親說:在。
客人聲音會立刻鬼祟地小下去:還在吃零食?
母親同樣輕聲而無奈地說:“還在吃。沒停過。”
他們的聲音隨即越來越小,嘁嘁喳喳,窸窸窣窣,無足掛齒。她在里屋把這些聲音像糖果一樣嚼吧嚼吧吞下去,完全不以為意。苦苦控制了體重形態這么多年,終于可以不顧一切暢懷大吃了,怎痛快兩字了得。身為一個后封建社會女子,不必再注意形象,關心體重,全不考慮相親出嫁的無聊問題,她實在感到非常、非常、非常快樂。
現在她出門也從不打傘,不抹防曬油。素面朝天,泛出的臉油足可以反光。褲子全換成了松緊帶的最大碼,上衣一概沒有輪廓。此前刻意注意的一切都被忘掉了,那么多條條框框,清規戒律。那么多“女孩應該怎樣,女人應該怎樣”,“姑娘們應該往什么方向使勁”、“你會遇到更好的自己”、“你配得上更好的男人”、“女人不狠,地位不穩”——狠包括對自己,想吃的什么都不許吃,想做的什么都不許做,否則會發胖,會沒人要。但是她想:胖了又怎樣?她此刻地位也很穩,坐在地鐵車廂里四平八穩,一個人可以占兩個人的位置,沒人敢和她搶。
連上公交車都有人小心翼翼避開她,覺得她下盤牢固,一旦爭搶空間力氣會很大,最不濟也可以靠體重壓垮對手。其實他們錯了:她平和無比,從不妄圖找任何人麻煩,只要別人別來打擾她。
她不狠,不覺得正在逐漸增重的自己未來可能會更好,也并不遺憾這一切;她不愛使勁,不管朝哪個精神導師指明的真理方向;她不認為糟糕的自己適合更好的世界,同樣也不需要尋找更好的男人;她只需要更多的零食。如果可以,最好好吃一點。不好吃也沒關系,只要吃飽。
她是一個安詳的,安詳的胖子。
這一天遇到了一個小麻煩。她是本地人,本來在一家小報社里當記者,一個禮拜上三天班,工作強度和報酬都差強人意,雖然不夠離開父母自行購房獨居,但至少足夠買日常零食果腹。但沒想到隨著信息日漸網絡化,報紙的版面也在減肥。到處都在精簡機構,裁員增效,扁平化,斷舍離——被斷舍離掉的人和物如何想,沒人管。到處都是瘦骨伶仃的瘦子大行其道,她的臃腫和這個輕飄游移的時代精神相背而馳。領導挨個找人談話,部門總共10個人,她排在第六進了辦公室,領導看見她就顯著地皺了下眉:怎么好像又胖了?
她立刻覺得自己飽食終日、無所用心,肥胖顯得不夠勤奮敬業,更侵略了領導的生存空間,只能夠低頭無比局促地站在那里,旋即發現胸口的扣子繃得太緊,秋衣呼之欲出,胖胳膊胖腿占的地方都太多了。
領導眉頭一直沒解開,開始高屋建瓴地分析起現在的媒體局勢,總而言之一句話,“紙媒到了生死攸關不得不變的關頭”,東繞西繞,左拉右扯,最終決定是版面減掉百分之三十,她此前負責的生活時尚版從一周兩次改成兩周一次,基本可以由文學版同事兼管,也就意味著她和她的崗位都變得多余,變成一塊可以隨時吸掉扔棄的脂肪。
她胖了以后好像見領導的口吃也開始嚴重了。脖子粗了,喉嚨倒變細了,肥肉從外而內耐心擠滿她的身體:“我,我,我也可以換到別的版。”
“別的版面都不缺人。”領導的話瘦骨嶙峋,干脆了當,等她胖大難堪地一大團站在那里,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她如此不得體而嚴重地發福了,應該只能夠屁滾尿流地從臺階上滾下去。
她果然像個團子一樣滑溜溜地滾下去了。
連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是怎么離開領導辦公室的,領導成功地先讓她自我厭棄,身體雖然龐大,靈魂漸趨渺小,然后再進一步把她變小的靈魂輕松踩在腳底。留下來的男女同事全都是瘦子,她不知道這和胖瘦到底有沒有關系,但是顯然她的離開會讓所有人都覺得空間為之一寬。
她在辦公室的所有物卻和身體體積不成正比,少得可憐。不到10分鐘就全部收完,裝在一個淘寶購物的小紙箱里就可以帶走:不過幾本書,一個喝水的杯子,一個飯盒,半支護手霜。她原想做出負氣離開的姿態,結果突然想到還沒有問遣散費的事,那個渺小的自我又自慚形穢飄飄蕩蕩回來,繼續借助龐大的身體厚顏無恥地重新出現在領導辦公室:“我的勞動合同還沒有過期……”
“我們會付違約金,也就是遣散費。你的和別人的一樣。會打到你工資卡里。”
遣散費到底能給多少錢?除了自己還有誰被開除了?她開口想問,卻發現領導已經不由分說拿起了電話。自從變胖以后,世界的厭煩感也像潮水一樣洶涌而來無窮無盡,她的肥胖反而讓她變成更不安全也更容易被擊中的靶子,虛弱,胖大,到處都礙事,隨時可能被趕走。
她咬牙等了5分鐘,領導絲毫沒有放下話筒的意思。本來就所余無幾的膽量首先泄了氣,像個漏氣的氣球一樣急遽縮小,一瀉千里,幾乎不能支撐她的肉身。她艱難地決定離開,走時還禮貌地輕輕帶上了門。
走在大街上,她滿臉都是氣憤的眼淚。但即使她嚎啕大哭,街上也不會有任何人多加注意一個哭泣的女胖子。胖子就意味著不節制,不得體,簡直就是現代都市人的恥辱和陰影,沒有人會過多地在意一個胖子的情緒;即使這個胖子剛剛失業了。
為了安撫自己,她很快就輕車熟路拐到了一個甜品店,站在門口要了一個雪糕,并且狼吞虎咽得差點沒等雪糕變軟融化。吃完沒走多久,她又正好來到了一個熟食鋪子前面,要了一個土耳其烤肉夾饃,也不管這到底算是中式還是西式的吃法,只覺得烤肉很咸很香,饃很白很軟。緊接著,又路過了一個麻辣燙攤子。她站在攤子邊像一個放學剛回家的巨型兒童,耐心而天真地等待著剛要的6串麻辣燙下鍋,被燙得半生不熟,盛在盤子里澆上蒜泥和麻醬端上來,又在最短的時間內吃下肚子,差點燙掉了一層上顎的皮。緊接著,她必須要經過一個天橋,這座橋上最著名的小吃是長沙臭豆腐——臭是臭,但奇怪地不是黑色是一種可疑的土黃。吃了這么多咸的,她陡然間覺得口渴,遂四處張望,終于在地鐵口看到了一個賣自制蛋撻的男人,看上去饑寒交迫,穿得也不洋氣,錫紙包好的蛋撻重重疊疊放在一個不怎么干凈的透明塑料箱子里,看上去和料峭的春風一樣寒涼,怨不得過往的行人視而不見——但是方圓兩公里,只有這一種食品是甜的。天下事咸久必甜,甜久必咸。她一口氣要了5個,還沒來得及下地鐵樓梯就全吃掉了。
她從公司走到地鐵不過一公里,已經整整吃下6種食品,卻還覺得胃里空蕩蕩的沒填滿。所有的東西還沒來得及落袋平安,就吸入了食道里的黑洞。在地鐵里她沒找到座位,身邊的人蠻橫而毫不見外地擠向她,大概是覺得靠在肉山上比遺世獨立更容易也更舒適。她覺得自己酷似一個席夢思的墊子一樣平攤在了車廂里……下班高峰期真是太擠了,所有人都失去了對她龐大固埃的肉身的敬畏,而她每個脂肪細胞都感到被過度擠壓的苦楚,罐頭里肥膩的沙丁魚每一根魚鰭都在輕輕喘息……她陡然間開始想念家里的薯片和西德軟糖,冰箱里兩罐離保質期還有18天的草莓酸奶……現在正好下午6點半,她父母還有5年才會退休,在這段時間里,她就算失業也依然能吃飽,但是5年之后就不好說。至少披薩不能再買必勝客的海鮮至尊了,但是其他的披薩又不合她口味……她胡思亂想著,同時絕望地又感到餓了。
她感到不安了就想吃,越吃越感到不安,全世界唯有她那個狹小的房間是屬于她的,有時候她躺在床上會想,自己將越來越胖,越來越胖,有一天會完全無法離開那個房間的門,在房間里繼續膨脹,直到徹底塞滿房間的每個角落,再也沒有人能夠把她從里面驅趕出來為止。除非打碎房間的硬殼,敲碎每一堵墻,瓦礫碎石撲簌簌嵌入她的胖身體,碾碎胖身體里細小如芥子般的靈魂。等死靈魂也落滿廢墟的塵灰,她就終于徹底安全了。踏實了。像放在罐頭里的肉,只差一個徹底焊死的封口。
但火燒眉毛,且顧眼下。此刻她還活著,而在地鐵里的空間正在急遽減少中。有人斜著眼睛看她,用最堅硬的肘部惡意地撞她——她像件超大行李擋住了大多數人下車的道。她試圖退到一邊但是仍然沒什么用,整個她的存在就意味著多吃多占。她仍然被用力地推來搡去。哪來的這么多人,到處都是人,還都是瘦子,無數精干結實的軀干,利用身體優勢在車廂里像河鰻一樣鉆來擠去。只有她一個人是多余的塘泥,膩膩答答,尾大難掉,走避不及,萬箭穿心。

地鐵前方大概遇到了一點什么事故,突然來了個緊急剎車。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超硬肘子強力頂住了她柔軟的胃。同時有好幾雙腳跺在她胖了以后變高變腫的腳面上,趔趄一下,還剩下一只高跟鞋的根頑固地留在她左腳的大腳趾上,她痛得呻吟一聲。活該,誰讓女胖子占用了太多人的乘車空間。她沒抬頭也知道周圍的人毫無憐憫地瞪了她幾眼。彎腰查看腳趾時不小心碰到后面一個滿臉滄桑的中年婦女,婦女用力一推,她幾乎倒在車廂的地板上,一個小學女生鼓鼓囊囊的書包撞掉在地,正好頂住了她的臉,很硬,全是書。她抬起臉來的時候聽見四周如水汽撒地般蒸騰起一片嫌惡之聲,這才覺得嘴里一咸,懵了一會才知道是自己流了鼻血。本來還簇在她周圍的那些鐵釘般的身體紛紛如螞蝗見皂水一樣退散了。她如果用力彎腰,也許能看見鼻血滴滴答答流在車廂的地板上,此刻站著只能看見挺起的胸上白襯衣沾的幾條血道。成年后發胖的胸也大得不可收拾,四面八方地耷拉著,她那一瞬間才終于發現了自己胖得有多么離譜,多么可笑,復又多么可恥。在巨大的羞恥心里她突然間劇烈嘔吐起來,剛才已經四散的人群在一剎那彈射得更遠,那些疊起來的紙板人飄到了車廂的四面八方,剛才還塞滿了人的車廂變成了她一個人的舞臺。
她先吐出了一小攤黃色的半固體。半天她才想起來那是蛋撻。緊接著是黃色的臭豆腐和麻辣燙木耳、金針菇混在一起的混合物渣滓,發出了讓人震驚的氣味。最后才是帶雪糕味兒的土耳其肉夾饃,已經變成了一小團一小團膩答答的咖啡色面團。這些食物剛剛進入食道不久,還沒來得及變成更加不堪的形狀,但是已經足以讓所有的人掩鼻走散。這一個站的到站距離顯得空前之長,對于她和她身后的所有人都是。好不容易到站了,門開了,她身后的一個高個子女白領發狂地奔出去時,用力地撞開了她,她踉蹌了一下,一步踏入那一小攤嘔吐物里,漂亮地來了個一字馬,奮力抓住離她最近的一個背包,終于沒有滑倒。那個背包的主人也被她探戈一樣甩到了嘔吐物里。尖叫聲一片,大家都急匆匆地來回穿插,變換,閃躲,乏味的小車廂因為氣味、形狀和慘叫聲的通感大合奏,變成了一個快樂的大舞臺,一時間所有人都在圍繞著她跳輕快的狐步舞。她往前一步,總有五六個人往后退;她又退后一點,后面的一群人又神奇地像從來沒有存在過,撲了個空。趁還沒關門,好幾個人匆匆地奪命而逃,沖下去了。
無數雙腳匆匆地踩過那攤嘔吐物消失了,她自己也退到了門的邊緣,她還沒到站,但她腳底濕漉漉地又滑膩,終于也隨著人群混了下去。車廂門關上了,連同里面的所有人和她吃掉又吐出來的6種絕殺武器,阿門,上帝,安拉,凱撒,佛陀,薩揚娜拉。
所有那個車廂出來的人都在地鐵站空曠的站臺上留下了好多個濕腳印。“要是在香港地鐵的話,我大概就要坐牢了。”她模糊而慶幸地作如是想,低調混跡于人群之中,不肯暴露自己就是濕腳印行為藝術的始作俑者。隨即她同一大群人如一顆新星般冉冉升上了地面。外面不知何時業已天黑,恰逢十五,一輪肥腫蒼白如發面團子的月亮掛在樹梢上已搖搖欲墜很久。這個人口過剩的世界顯然并不需要一個失業而暴食嘔吐的胖子,需要的只是許多饑餓而不知饜足的瘦子,使勁地向上踮著腳尖去夠遙不可及的胖月亮,擠擠攘攘來往于沒有來處也沒有去處的人流里,騰挪,沖鋒,旋轉,鏖戰到底。
在這場和人群的肉搏戰中,她意想不到地取得了最終勝利。
安詳的胖子帶著一個反文明社會主義者特有的驕傲,用紙巾抹抹嘴,順便又抬起腳底,擦了一下殘余的嘔吐物,大步消失在了黑暗的充滿晚飯香氣的夜色里。
1982年生于湖南,北京大學暨中國大陸首位創意寫作學碩士,現居北京,出版有 《十一味愛》《我們夜里在美術館談戀愛》,2014年成為最年輕的老舍文學獎得主。
size:8.0pt; font-family:方正楷體簡體;mso-bidi-font-family:方正楷體簡體;color:black;letter-spacing:-.15pt; mso-font-kerning:0pt;mso-ansi-language:ZH-CN'>我從來沒有說過這事兒。10年前,天津電視臺讓我幫他們做一個彩票的開獎嘉賓,開一個最大的獎。一個技術員中獎了,大概500萬。這個人說,他還想繼續該怎么生活怎么生活,心態挺好。后來沒多久這個人被黑社會給殺了,孩子也沒多大。你說這個中獎有意義嗎?所以從那以后,這種事兒我再也不去做了。
e:none;vertical-align:baseline'>去年接受媒體訪問時,李銀河這樣描述過她對理想社會的憧憬:“每個人出生時有一份基本的生活保障,從學校畢業后,每天通過生存勞務換取基本的生活保障;剩下的時間可以從事藝術類的工作,寫小說、弄音樂、演電影等,而這些都是沒有報酬的,因興趣和意愿而從事;這個世界沒有戰爭,沒有國家界限,沒有軍隊,沒有貧富差別,沒有謀殺,甚至連監獄都可以沒有;這個社會也沒有婚姻制度,所有的人自由地去愛。”
很烏托邦,但也很符合她的純粹之性。
(參考資料:《李銀河事件中的誤解與困惑》、《久病成醫李銀河》、香港跨性別資源中心《是非男女》,感謝聯合國開發計劃署LGBT項目和愛白網提供有關信息及所有受訪者接受采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