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棄的天使

大河

棄嬰安全島又名嬰兒安全島，是為防止棄嬰受不良環(huán)境侵害、延長存活期的臨時庇護場所。截止2014年6月1日，全國棄嬰安全島已達三十余個。其中濟南棄嬰島試點自開始工作起短短八天內，就接收嬰兒59名。2014年3月16日，廣州棄嬰島更是因近兩個月內接收棄嬰262名，成為全國首個因壓力過大被迫暫停的棄嬰島。

這些龐大數(shù)字所透露的嚴峻現(xiàn)實，讓人們不得不思考：棄嬰背后的媽媽們，是一個怎樣的群體，她們有著何種無奈？另一方面，棄嬰島究竟是給了棄嬰保障，還是滋生了更多無辜生命？政府該如何避免更多悲??？

2014年下半年，筆者走訪了廣州、東莞、深圳等地，走訪了眾多群眾，記下了棄嬰媽媽們的故事。

撫慰寂寞，愛情暖人又傷人

2011年8月，19歲的肖麗高中畢業(yè)后，從河北老家來到廣州一家電子廠打工。電子廠很大，有好幾千工人。肖麗在流水線最末端，加工手機殼，從早上8點要忙到晚上6點。

半個月后，肖麗和車間里的女孩親昵起來。她發(fā)現(xiàn)，幾乎每個女工都有一個男友，目的是找個人取暖。

正當肖麗在枯燥的工作之余倍感孤單時，車間技工李旭走近了她，對她展開了熱烈的追求。只要肖麗加班，李旭就會留下幫忙;他把休息日全調成和肖麗的一樣，以便帶她出去玩;上班時，他會一早買好飯，在肖麗宿舍門口等……他的貼心舉措，終于贏得了肖麗的歡心。

不久，肖麗在李旭的勸誘下，突破了最后的防線，那之后，兩人儼然是一對夫妻。甜蜜生活持續(xù)了大半年，李旭不斷發(fā)生著變化。他陪伴肖麗的時間越來越少，肖麗加班時，他也不再幫忙分擔。肖麗越想越沒底，男工本就稀少，女工又少有時間在外談朋友，帥氣又有技術的男工一般都會有兩三個女友。女工之間彼此也知道對方，有的甚至貼錢“養(yǎng)”男人。她們把對男人的好變成一場競爭，為的就是最后能結婚。

男友的事還沒弄清楚，肖麗又意外懷孕了。她慌了，請教同宿舍的姑娘。上鋪的佳佳說：“要是李旭愿娶你，就生下來。要是他不干，只能流掉?！薄澳嵌嗵郯　！毙惸槹l(fā)白。對面露露接過話茬：“廠里做流產的女孩挺多，好像也沒啥事。去的就是廠門口經常散傳單的小診所，無痛人流30分鐘那個?！?/p>

肖麗腦子里全亂套了，她直奔李旭宿舍找他商量。聽說李旭還沒回來，她便在樓下等候。一個多小時過去了，肖麗看見李旭摟著一個小姑娘正往門外走。看見肖麗，李旭耳語幾句，打發(fā)了小姑娘。面對驚詫到發(fā)抖的肖麗，他像變了個人，嬉皮笑臉地說：“就是一普通朋友，隨便玩玩?！毙愌壑樽佣伎斓沙鲅耍骸澳悄惆盐耶斒裁?？”李旭嘻嘻哈哈，“你是我女朋友?！?/p>

得知肖麗懷孕，李旭害怕起來。他想的“辦法”就是拖延。肖麗三天兩頭上宿舍堵李旭，可就是看不到他的影子。肖麗恨不得狠狠甩他一耳光，然后大聲宣布“分手”?？伤桓?，因為她懷孕了，因為她還愛這個男人。

也許見慣了廠里錯綜復雜的感情糾葛，肖麗想原諒李旭。她先是用孩子做籌碼，使得李旭那晚摟著的女孩退出了這場三角戀。接著，肖麗又做李旭的工作。李旭很堅決，說流產之后再談結婚。肖麗舍不得孩子，一拖再拖。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也不著急，反正是李旭的孩子，他還能不管？

她做夢都想不到的是，李旭跑了，前一天，還一同散步呢。肖麗癱軟在床上，眼淚噼里啪啦。孩子這么大肯定打不掉了，可生下來拿什么養(yǎng)活？

2014年3月末，肖麗跟朋友借了錢，把孩子生了下來。4月的一個黑夜，肖麗悄無聲息地把孩子留在了棄嬰安全島，自己則辭工，回到河北老家。

肖麗一走了之，卻不敢想孩子會有什么樣的將來。安全島只能提供一個暫時的港灣，孩子以后還會遭遇心理、上學、戶口、父母是否會來認領等一系列問題，其中最關鍵的是，孩子能否像普通人一樣有個正常的未來？

單純女孩，連續(xù)被騙兩次流產

工廠里像肖麗這樣的女孩很多，鄒萍就是其中一個。鄒萍來自安徽，年紀輕輕就跟著村里的工頭外出打工。來到珠三角那年，鄒萍剛滿18歲。

很快，她和廠里一個年紀相仿的男孩打得火熱。沒幾個月，兩人就發(fā)生了關系。因為缺乏避孕知識，鄒萍不久就懷孕了。男友也還是個孩子，第一次遇到這事，首先想到的就是逃避。鄒萍只能自己去做流產。

鄒萍選的是工廠邊上的黑診所，環(huán)境很差。她無意間還看到同廠工友也在準備手術，不過兩人誰都沒說話。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病床上，鄒萍心里除了恨沒別的。手術時，她疼得腦門上直冒冷汗：“大夫，我要的不是無痛人流嗎？”大夫哼了一聲，“忍著吧?！编u萍委屈得眼淚直流。

做完人流，鄒萍換了個地方上班。因為之前的教訓，她變得謹慎，輕易不敢相信男人?？蛇@次追求她的是個中年男人，他顯然對鄒萍這樣的小姑娘了如指掌。一束花，一份禮物，哄得鄒萍心花怒放。男人信誓旦旦地說要結婚，要給她最好的生活。鄒萍信了。

男人占完便宜后，很快換了副模樣，對鄒萍愛搭不理，避之唯恐不及。鄒萍已經懷孕，去找男人理論。男人死活不承認，還叫囂著讓她拿出證據(jù)。除了等肚里的孩子大了做親子鑒定，哪還有什么辦法證明？鄒萍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去小醫(yī)院自己解決。

后來，鄒萍再沒談過對象。直到2011年，家里大人催促，她才不得已回家相親，然后結婚。聽同村工友說，鄒萍過得并不好。因為那兩次人流，她得了嚴重的婦科病，到現(xiàn)在也沒孩子。風言風語多起來，鄒萍在村里再也抬不起頭，她丈夫受不了刺激，天天鬧離婚。

美滿婚姻，竟是一場虛偽騙局

當然，打工的單身女青年也有戀愛結婚的。尚婷婷和男友也在工廠認識，自由戀愛后順利結婚。可是婚后的種種磨難，讓她后悔不已。

尚婷婷是山西人，遇見男友時24歲，相比身邊的小姑娘，她顯得成熟，有閱歷，看問題更長遠。這股不一樣的氣質，使不少男工對她一見傾心。不過，挑男友尚婷婷自有一套標準。首先經濟條件要說得過去，其次人要上進，有野心。再三比較，她選了一個不錯的男人——范強。范強是山東人，很豪爽，到哪都喜歡呼朋引伴。尚婷婷覺得這樣的男人才有男人味。

尚婷婷所在的工廠總加班，有時一天也就能跟范強呆上一會。這段時光絕對是尚婷婷最幸福的時刻。每次見面，兩人常常找片草地席地而坐，暢想種種，總感覺像初戀一般。

很快，他們迎來了新生命。兩人決定回家結婚生子。

回家后，夫妻相處時間陡然增多，尚婷婷發(fā)現(xiàn)范強身上有許多她未曾注意的地方，比如，大男子做派。起初，范強還算體貼，可相處久了，他對妻子吆五喝六起來，家務活一點也不愿沾手。尚麗麗發(fā)過幾次脾氣，可范強居然瞪著眼珠子，一副要把她活吃了的樣子。

那天，范強打完撲克回到家，發(fā)現(xiàn)尚麗麗沒做飯，火冒三丈，“一個女人擱家呆著不做飯，你干嘛？”尚麗麗氣不過回嘴道：“我一孕婦，你不照顧我，還讓我做飯，好意思嗎？”范強騰地站起身，氣勢洶洶，“我們村上女人懷了孕照樣下地，就你金貴？”尚麗麗挺著脖根，“我和她們就是不一樣，我真瞎了眼，千里迢迢跟你到山東受罪！”說著她開始收拾行李。范強一把奪過行李，狠狠把她一推，“想走沒門！”說完，他把她兜里的錢掏了個干凈。

要強的尚麗麗不甘心毀在這里，準備逃跑。窮鄉(xiāng)僻壤加上身無分文，她經常還沒跑出多遠就被范強抓住，一旦被抓就是一頓毒打。尚麗麗不記得自己跑過多少次了，只知道身上的新痕舊傷從未斷過。最后，在一次毒打中，尚麗麗腹中的胎兒夭折了。那之后，她再也沒跑過。

后來尚麗麗終于被家人接回了山西，不過，那時的她神智已經不太清醒了。

后記：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中國每年人工流產至少1300萬例，位居世界第一。其中25歲以下女性占一半之上，而在這之中，女工占有較大比例。同時，隨處可見的無痛人流廣告“今天做人流，明天就上班”“安全、保宮、零傷害”等，讓年輕女工們大大放松了警惕。維護女工權益已經迫在眉睫，除了自身多加強對兩性知識的學習，社會、家庭、工作單位和政府的工作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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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趙瑩 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