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之地： 坎皮佛萊格瑞

對古希臘人而言，意大利的坎皮佛萊格瑞就是地獄之門。這個丘陵起伏的地方布滿了火山，在某個時期，眾神與巨魔就在這里激烈地交戰。最終，眾神施法挫敗了巨魔。巨魔負傷后，它們的絕望和憎恨似乎也融入這里。于是，這里的大地時時洶涌呼嘯，仿佛要用烈火將不滿的情緒宣泄出來一樣。

坎皮佛萊格瑞的總面積約150平方千米，東起那不勒斯西部邊緣，延伸到那不勒斯灣，丘陵凸起緊貼著海岸，而且在大海中形成一些小島嶼。這里與威嚴的維蘇威火山毗鄰（離它只有20千米），整個地區的地殼十分活躍。

這塊丘陵地帶的模樣十分可怕，有的地方在攪動，而有的地方則看上去死氣沉沉、毫無生氣。龜裂的地縫里冒出濃濃的硫黃蒸氣，有的地方還涌出一股股熱水。巨大的火山口是過去某個時期噴發出的滾滾熔巖凝固而成的，2/3被海水淹沒，我們能看到的只是不大的一部分。

4萬年前， 在這一地帶形成之前，歐洲有很長時間未遇到如此威力巨大的火山噴發。當時，火山噴發形成的火山灰以300千米/ 時的速度襲來，溫度高達500℃。火山灰所到之處，一切東西都被燒毀。 在半徑100千米內，所有生物均遭滅頂之災。面積為13 600平方千米的坎帕尼亞大區有2/3被厚厚的火山灰覆蓋，靠近災難中心的地方，火山灰厚達100米。近20萬年以來，這是發生在歐洲的最大規模的火山爆發。正因為如此，坎皮佛萊格瑞火山才被稱為地球上20座超級火山之一。這些超級火山的噴發概率非常小，幾萬年，甚至幾十萬年才噴發一次；但是其噴發的威力非常強大，對周圍環境會產生災難性的影響。

直到2013年，科學界才徹底弄清楚，有超過20個“火藥桶”埋藏在意大利一些大城市附近的地下。火山噴發的那段時間產生的火山灰，今天還可以在東歐平原、地中海各地和北非找到。在這之前，對這些火山噴發造成的自然災害的研究，幾乎還是個空白。在直徑2000千米的廣闊區域，從巴爾干半島到烏拉爾地區，地質學家都發現了意大利超級火山噴發產生的巨大巖灰和塵埃柱形成的沉積層。根據計算，這些沉積層有5厘米至10厘米厚。

但是，最新的科學研究指出，這一結論是錯誤的。國際考察隊在羅馬尼亞、多瑙河下游進行的挖掘，把科學家的注意力引向更厚的火山沉積層，它厚達1米（現在它離地球表面約10米）。地質化學檢驗的結果指出，這里的物質竟然是從坎皮佛萊格瑞來的。

顯然，以往的計算機模擬對這次火山噴發的威力估計過低。

那么，現在我們對它應該有什么樣的認識呢？它對歐洲的環境產生了什么樣的危害呢？

首先，我們知道，當時火山噴發的物質數量是極其巨大的。坎皮佛萊格瑞火山噴灑下的熔巖、石子和巖灰有80立方千米至150立方千米，甚至有人認為達到200立方千米。讓我們拿也許是歐洲最為著名的火山噴發做一比較：掩埋了龐貝古城的維蘇威火山噴發，一共也只噴灑下5立方千米的巖漿。

在這些超級火山噴發的時期，有多少地方被埋在厚厚的火山灰下面了呢？所幸，當時還不存在人類的現代文明，受其影響的僅僅是些人跡稀少的尼安德特人的村落和晚期智人。對他們而言，這樣的事極其恐怖，他們認為這是來自上天——最崇高的力量——的行為。

這次火山噴發導致半個歐洲成為廢墟，引起全球氣溫明顯下降。它發生在人類歷史上急劇變化的關鍵時刻，此后不久，在大約3.9萬年前，尼安德特人消失了。在這之前不久，晚期智人從非洲遷居到歐洲。火山噴發趕走了部分當時曾在歐洲各地游牧的部落。意大利南部的居住點和村落因遭受特大自然災害，在一個漫長的時間——幾百年甚至幾千年——里被完全廢棄，沒有人返回那里的家園，也沒有人可以回到那里。

我們知道，當時巴爾干半島是受火山噴發影響最嚴重的地方，而晚期智人要想完成從非洲到歐洲的遷移，必須經過

這一半島。令人感興趣的是，當這場自然災害遺留下的熔巖、塵埃和巖灰堵住他們的路時，他們都在干什么呢？

火山灰從意大利飛到羅馬尼亞，很快籠罩了大地。在與黃土接觸的地方，依然保存著瞬間死亡的植物痕跡和無脊椎動物的遺體。之后，天空下起了酸雨，土壤也因此有了酸性。河水、 溪水被火山灰污染， 在火山噴發中幸存下來的生命受到了威脅。

甚至在遠離火山噴發中心的歐洲地區，也無法免于巖灰的侵襲。在俄羅斯的沃羅涅日州， 按照考古學家的話說， 這里的火山灰“可以用水桶來裝”。在這些火山灰底下，完好地保存了歐洲現代人最古老的居民點遺址。經過對這些巖灰的詳細檢測，考古隊隊長米哈依爾·阿尼科維奇認為， 這些巖灰與意大利坎皮佛萊格瑞火山噴發的巖灰一樣。

火山噴發之后，寒冷驟然降臨，給這些地區帶來了“火山冬”（較大的火山噴發導致全球數年或者某年只有冬天的氣象現象）。在這段漫長的冬季里，這里的環境幾乎令人無法忍受，涉及這一時期的人類歷史考古發現也極其稀少。對遷居到歐洲的人來說，超級火山的噴發是個沉重的打擊。

在這種自然災難的影響下，歐洲的氣候變得更加寒冷和干燥。植物也變少了，這可以從有關土層中的花粉含量獲知。氣候的變化使人類和動植物大規模滅亡。

的確，從那個時候起， 尼安德特人的群體數量開始明顯減少，有關情況刊登在《當代人類學》 雜志上。根據德國一位著名基因學家的估計，大約在4萬年前，尼安德特人總共不超過7000人，他們有可能就這樣逐漸消亡了。

歐洲幅員遼闊的土地上無人居住，于是，現代人的祖先逐漸搬遷過來。與此同時，非洲和亞洲北部的居民也大量遷徙而來，之后就沒有人再關注這里曾經發生過的意外災難。

坎皮佛萊格瑞火山最近一次強烈噴發大約發生在1.5萬年前，揚起的火山灰有三四十立方千米。當時，1萬平方千米的土地成了廢墟。

還有一次是在1538年。當時一整年火山都在噴發，但是程度較輕，被稱為“新的火山”。意大利地質物理學家朱齊伯·納達列說，那不勒斯的郊區是“世界上最危險的火山噴發地帶”。假如超級火山在今日蘇醒過來，那么它“將是一場不可一世的大自然發動的核戰爭——正像宣傳畫家用黑色涂料繪制的核戰爭一樣”。大規模的人員死亡、爆炸、火災、饑荒、 逃難， 結局只有一個——“核冬天”到了。

那不勒斯郊區面臨的不是簡單的滅亡，而是徹底的破壞，這一帶將形成一個巨大的火山口。農耕已經是不可能的了，而飼養牲口的成本也會大大提高。在某一時期，由于火山灰滯留在空中，所有的通信也會中止。地中海將布滿浮巖，船只難以航行。這場火山噴發將把歐洲帶入寒冷黑暗的年代。重新恢復其基本的生活環境要付出整整一代人的艱辛勞動，就像一場世界大戰之后的修復工作。

所幸，雖然這里存在著火山噴發的可能，但現在還沒有這種大災難確實會降臨的證據。

但是， 在坎皮佛萊格瑞，土地在呼吸，一會兒頂起，一會兒降落，就像正在休眠的巨人，總有一天還是會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