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經濟中的中國角色

菲利普·勒科爾

在一個民粹主義盛行且財政緊縮加劇的時代，歐洲領導人既想讓自己的國家成為中國外匯儲備的受益國，又需要謹慎對待國內民粹主義。無論如何，在可以預見的未來，中國在歐洲經濟泥潭中仍將持續扮演突出的角色。

在當今時代，尋求外國投資已經成為各國的一種常態，這也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很多資金緊缺國家的政府應對經濟蕭條的重中之重。然而，西方國家的政治家卻不能簡單地號召國外的企業來幫助他們拯救公共財政，甚至，某些產業也不能無條件地依賴外國投資。至少，政治是需要正當理由的，這一困惑也體現在歐洲近月來所發生的各類事件中。

在贏得1月份的法定選舉四天之后，希臘左翼聯盟政府宣布暫停比雷埃夫斯港務局67%股份民營化的進程，而中國船運業巨頭中國遠洋運輸公司正是此次民營化的競爭者之一。

中國立即要求希臘政府保護包括中國遠洋在內的中國企業的利益和法定權益，而在過去5年里，中國遠洋運輸公司一直在運營兩個比雷埃夫斯碼頭。中國此次5億歐元的投資也是希臘當今最大的一筆外國直接投資。

希臘當局并不是唯一一個經濟受困的歐洲政府，這些政府實際上都面臨著一個同樣的困局——在吸引中國直接投資的同時，如何回應國內公眾不愿當地企業接受中國管理的躁動情緒？在雅典，公眾意見出現了分歧。有的人認為，中國遠洋對兩個碼頭的運營十分高效，增加了港口的貨運交易，并且吸引了中興、惠普等跨國企業將之作為產品的物流中心。而另一方面，一些強大的希臘工會——其中部分和左翼聯盟政府聯系緊密——并不同意這個觀點。他們認為，上一屆薩馬拉斯政府為了換取急需的資金，并沒有公平地對待中國遠洋的其他競爭對手。此外，他們還聲稱，這家中國企業試圖實施一些壓低當地工人權利的改革措施。

過去五年來，歐洲政府一直在討好中國投資者，可以說，后者也支持了這些身負重債國家尋求金融資助的局面。葡萄牙的國家電網——葡萄牙電力公司21.3%的股份已經被中國長江三峽集團購買;意大利在2014年見證了能源領域30億歐元總價值的多項投資，其中包括中國國家電網收購意大利國家電網機構——能源網絡控股公司的股份;倫敦也見證了大量中國投資，尤其是在房地產領域;法國一家有著65年歷史的休閑企業已經以接近10億美元的價格被上海復星集團收購;另一家中國財團——共生集團，收購了圖盧茲機場49.9%的股份，該機場距離空客法國總部幾乎只有一步之遙。

我們知道，美國近年來一直存在是否應該允許中國投資進入的討論，尤其是在電信和高科技領域。近月來，法國也產生了一場討論：即法國是否應該允許中國投資法國的基礎設施？這在長遠來看是否會造成逆反效果？當中國宣布投資一家布列塔尼奶制品工廠時（目的是出口奶粉到中國），當地政治家理查德·費蘭多說，工人們覺得他們的生產設備被外國勢力剝奪了。同時，負責經濟事務的社會黨官員卡琳·貝爾熱說，她無法接受圖盧茲機場出售給非歐洲國家。

在幾位大力支持對中國投資者采取“開門政策”的歐洲領導人當中，法國總理曼紐爾·瓦爾斯是比較突出的一位。“歡迎來法國”，這是瓦爾斯在今年1月訪問中國時用中文說的話。“為什么我們能賣空客飛機給中國，卻不允許中國在法國投資呢？” 曼紐爾·瓦爾斯在一次采訪中反問到。約在一年前，英國首相大衛·卡梅倫曾經說過，他并不羞于“中國在英國核能行業投資，或是擁有希思羅機場或泰晤士水務公司的股份。”

隨著歐元匯率的下降（1歐元對1.12美元），歐洲大陸對中國企業的吸引力不斷加大，這也符合北京方面增加財務資助、鼓勵海外投資的計劃。中國2014年的對外投資似乎史無前例地超過對內投資。據德意志銀行的研究，歐洲的中國投資股票已經在2010～2014年之間從6.1歐元漲到了27歐元。

盡管如此，歐洲政治家們目前還是需要向他們的選民解釋，為何讓中國在他們的土地上成為一個強有力的投資者，并能夠幫助他們振興當地產業。盡管北京方面在努力提升中國在西方國家眼中的形象，但在大多數歐洲國家，中國的面貌依舊不夠清晰。比如，根據皮尤研究中心去年所做的一項調查，僅有26%的意大利人和28%的德國人對中國有好感。而現實卻是：意大利是歐洲接受中國投資最多的國家之一，而德國則是中國在歐洲的首要貿易伙伴。

實際上，中歐之間的誤解依舊很多。在一個民粹主義盛行且財政緊縮加劇的時代，歐洲領導人既想讓自己的國家成為中國外匯儲備的受益國，又需要謹慎對待國內民粹主義。無論如何，在可以預見的未來，中國在歐洲經濟泥潭中仍將持續扮演突出的角色。

法國國際關系與戰略研究所副研究員，布魯金斯學會美國與歐洲研究中心外交政策領域訪問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