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洋過海來看你

何亞娟

某天點開豆瓣電臺，當娃娃那首《漂洋過海來看你》熟悉的旋律響起時，一瞬間，就仿佛時光倒流，內心也變得柔軟。

我們喜歡一首歌，往往是因為這首歌勾起了我們的回憶，或者歌詞契合當時的心情，說出了你的心聲，產生強烈的共鳴，進而愛上這首歌。而愛上這首歌，通常背后都是有故事的。

我和他在大學校園里相遇。我大二，他大四。從熟悉到戀愛，我們在校園里度過了一年純真美好的時光。可再美好終究要面對離別，他畢業后就得離開校園，去異地工作。

離別的那天，鮮少下雨的徐州陰雨霏霏，烘托著離人的愁緒。

我去火車站送他，站在月臺上，看著漸行漸遠的列車，說好不哭的我還是忍不住掉下眼淚。

雖然我不停地在內心對自己說，分別是短暫的，是為了下一次重逢。但是，從此再也沒有人每天幫我占座位陪我一起上晚自習，從此再也沒有人深夜跑到我宿舍樓下的小賣部煮方便面只為見我一面，從此再也沒有人騎著自行車帶我走遍校園的每個角落……

只要想到這些，我的心就仿佛空了一塊，有種難以言喻的失落感。

未來的兩年，我在徐州，他在蘇州。我和他位于江蘇省的最北邊和最南邊，相隔千里，再也不能說見就見。隔著遙遠的距離，沒有人知道兩年的時間會發生什么。

他離開的日子，想念是不可避免的。

吃飯前掰開一次性筷子的時候，會想起以前這件事都是由他代勞，他會在掰開筷子后把兩根筷子相互摩擦幾下，說那樣就不會劃傷我的手了。在教室上課外面突然下雨的時候，會想起他以前都會發短信問我在哪個教學樓，一下課走到門口，一定會看到他撐著傘在雨中等我的身影。路過宿舍樓下小賣部的時候，會想到以前他站在這里大聲喊我的名字，然后我下樓和他一起吃泡面。兩個人，一個大碗。他說，沒談戀愛的時候覺得情侶吃同一碗面很不衛生，現在只覺得溫暖。

同樣的地點，少了同樣的人，一開始是極其不習慣的。

走在熟悉的校園里，我常常會想，此刻的他在做什么呢？

不能經常見面，電話費也得省著點花，天天上課很少有時間上網，手機短信是最常用的聯系方式。

每天早上他都會給我發短信喊我起床：“小懶豬，起床了。”室友們都稱這個時間為“叫床時間”，比鬧鐘還準時。每天晚上臨睡前，他怕我一個人無聊，都會發短信陪我聊天，我稱為“床聊時間”。

白天他會發來“吃飯了嗎”“天氣涼了，記得加衣服”“現在在干嗎”等平常的短信。有時候我也會矯情地回一句：“我今天沒有做什么，只是在想你。”

僅僅靠短信和電話保持聯絡是遠遠不夠的。文字再美，不及陪伴來得溫暖。每隔一個月我們都會見一次面，不是他過來，就是我過去。

每次久別重逢，我們就仿佛初次見面一樣，期待中帶著緊張。幾乎每次相見，他都會讓我聆聽他加速的心跳，像個剛墜入愛河的少年。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小別勝新婚？

相聚的時光尤其短暫，我們格外珍惜。一起逛街，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就和從前在學校一樣。

分別的時候，他幫我拎上行李，親自將我送到火車上，列車快要開了，他才依依不舍地下車。我坐在火車上，透過玻璃窗看著站在月臺上的他朝我揮手。我微笑著，也朝他揮手，心里期待著下一次的重逢。直到火車開走，他還沒有離開，跟著火車跑了好遠。

我曾看過一篇文章《親愛的，你會為我跑幾步》，說的就是離別的時候愛你的那個人會不會跟著你跑，會為你跑幾步。那篇文章在末尾說：“你也可以問問那個說愛你到永遠的人，‘親愛的，你會為我跑幾步？’即使只一步，我們也該感動得流下眼淚。”

每次看到并不高大的他跟著火車狂奔的時候，我心里總是會涌現出一陣感動。

我當時想：哪怕將來不能在一起，只要記住離別時分他追逐火車的身影，就足夠溫暖我一輩子。

再好的戀人也會遇到挫折，何況相距千里的我們。我們戀愛的過程并非一帆風順，有過誤會，也有過爭吵，甚至有鬧分手的時候。

遠距離的戀愛容易產生誤會，我們也不例外。記不清那次因為什么事產生的誤會，總之掛斷電話的時候我們不歡而散。之后我就在短信中提出了分手，說以后一刀兩斷，再也不聯系。發完短信，淚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提分手的時候，和他在一起的片段像電影一樣在腦海里回放。一想到那個陪我上晚自習、側臉最好看、對我最好的男孩從此只能成為我生命中的過客，我哭得更兇了。

明明依舊愛他，明明不舍得與他分手，卻固執地不肯低頭，還關掉手機，拒接他的電話。他聯系不上我，通過我的室友轉告我，他會快遞給我一份禮物，讓我注意查收。我氣呼呼地讓室友轉告他，我不稀罕他的禮物。

那個夜晚我失眠了，一遍遍地聽著娃娃唱的《漂洋過海來看你》：“為你，我用了半年的積蓄，漂洋過海地來看你。為了這次相聚，我連見面時的呼吸都曾反復練習。言語從來沒能將我的情意表達千萬分之一，為了這個遺憾，我在夜里想了又想不肯睡去。記憶它總是慢慢地累積，在我心中無法抹去，為了你的承諾，我在最絕望的時候，都忍著不哭泣。陌生的城市啊，熟悉的角落里，也曾彼此安慰，也曾相擁嘆息，不管將會面對什么樣的結局。在漫天風沙里，望著你遠去，我竟悲傷得不能自已，多盼能送君千里，直到山窮水盡，一生和你相依。”

每一句歌詞都仿佛敲打著我的心弦，我心痛不已。

他每個月的工資除了必要的伙食費，郵寄一半給媽媽做家用之外，其他的全部積攢下來作為每次見面的路費。

他雖然沒有給過我明確的承諾，沒有說過類似一生一世只愛我一人的話，可是我卻永遠忘不了他對我的初次告白。

他對我告白的那天，月亮很圓很亮，我說：“我們怎么都談戀愛這么久了，你都沒向我鄭重表白過呢？”

他傻傻地望著我說：“真的要表白嗎？”

我點頭，說：“那當然要的，不然怎么能表示你愛我的決心呢？”

他凝思了一會兒說：“我也許很笨，不會說甜言蜜語，但是我有一顆真摯的心，時刻為你跳動;我從前不懂什么叫浪漫，現在我知道了，只要和你在一起，吃頓飯也是浪漫，一起上自習也是浪漫;我從小到大沒丟過一分錢，沒掉過一串鑰匙，從戴眼鏡至今，沒跌過一次眼鏡，從懂事以來，沒談過一次真正的戀愛，我會把我所有的細心和全部的愛傾注在你一人身上。”

我當時一下子就被這樸實無華的表白深深打動了，并告訴自己：這個男人，將是陪我走一輩子的人。

可是現在，我卻提前放棄他了。經過一夜的思索，我也有些后悔跟他提分手了。但出于自尊，我還是沒有主動和他聯系。

只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他所謂的禮物就是他自己。第二天，他風塵仆仆地趕到學校。看著他憔悴的模樣，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之前說過的分手、再也不見的氣話也煙消云散了。

那次他頂著兩個黑眼圈，卻依舊面帶微笑。在我面前，他一向是個樂觀的男孩。

我看不到他難過的樣子，或許只有我不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才最難過。就像我一樣，他看不到我孤單的樣子，只有他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才最孤單。

即便如此，我仍然慶幸，我們用孤單和想念收獲了一份真正的愛情。

直到他辭職到北京發展，我畢業也來到北京，我們的異地戀才畫上句號。

兩年的時光，相見不易，過得也清貧，支撐著我們度過這段寂寞時光的，就是彼此對愛的信念。

或許正因為有那段分居兩地的時光，我們才更珍惜現在在一起的每一天。

某個周末，他騎自行車帶著我去宜家。

我坐在自行車后座上，環抱著他的腰，把頭靠在他的背上。這樣的情景，讓我有種時光倒流的感覺，我又想起了讀大學時，他騎著自行車載著我在校園里穿行的畫面。

那么多次，他騎車帶我，我都習以為常，但有一次我印象最為深刻，想忘都忘不掉。

那時，他已辦理好離校手續，第二天就要乘坐火車離開待了四年的學校了。臨走前一天，他騎著自行車載著我，把學校和學校附近我們經常走過的地方都走了一遍。

當時，我想到以后再也不能每天見到他了，也不知道我們以后能不能走到一起，心里一陣迷茫。

想著曾經看不到未來的迷茫，再看著面前這個真實可倚的脊背，我只覺得欣慰：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依舊能夠坐在他的自行車的后座上，一起欣賞路邊的風景。

如果你愛的人也在遙遠的地方，不要害怕距離，要堅信，那座城市有你未來的幸福，你們終將會在一起。 ? ? ? ?

（摘自《在追求夢想的路上，我們都一樣》，百花洲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