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夢碎后，昂山素季路在何處

葛紅亮

昂山素季需盡快忘卻無法參選總統之不快，在此次大選中順勢而為，為自己和“民盟”在緬甸未來政治方面中爭取話語分量，也應積極發揮其“余熱”為緬甸國家發展創造一個美好的未來。

2015年，是決定緬甸國家命運的重要一年，而修憲、大選與昂山素季無疑是這一年最熱的關鍵詞。6月25日，關于修憲的爭論有了階段性結果。緬甸議會在經過激烈的三天辯論之后，針對把修憲門檻從75%降低至70%的436修正案進行表決，結果獲得388張支持票，只相當于60%，未達到修憲所需的75%支持票；7月8日，今年大選的日期也有了確定的結果，緬甸大選委員會主席吳丁埃簽署頒布，11月8日將舉行大選。

修憲的階段性結果意味著軍方仍將對議會有著絕對的否決權，而昂山素季現階段已經無望參加總統競選；大選日期的確定則告訴我們，留給昂山素季及全國民主聯盟（簡稱“民盟”）的時間顯然已經不多。為此，昂山素季及“民盟”應積極作為，在緬甸現有政治框架下順勢而為，在一個可能相對公正的大選中爭取更多的話語分量，也為緬甸國家的發展謀劃一個美好未來。

“支持者”與“反對者”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形勢使人難。盡管昂山素季有意參加2015年總統大選，但根據緬甸2008年憲法，她連參選的資格都沒有。2008年緬甸憲法第59條規定，凡是嫁娶外國人或家庭成員子女有外國國籍者無權競選緬甸總統，而昂山素季的已故丈夫是英國人，她的兩個孩子也是英國國籍。因此，自關于修憲的互動在2012年開啟以來，總統候選人資格的爭執就一直是互動的核心，而背后的角力的三方則是“民盟”——修憲的積極推動者、現任政府和執政黨緬甸聯邦鞏固與發展黨（簡稱“鞏發黨”）及軍方。三年來，三方圍繞著修憲議題開展了多番互動與角力。

昂山素季及“民盟”為推動修憲，在實現黨內共識后，也切實地采取了多方面的舉措：第一，與同樣持有修憲想法的少數民族政黨達成共識；第二，征求民意，爭取獲得民眾的支持；第三，積極參加議會憲法審議會議；第四，透過外事訪問竭力爭取西方國家的支持，希望在國際舞臺上給現政府施加壓力。在與現政府的對話中，昂山素季的努力一開始得到了積極回應。2014年1月，吳登盛在緬甸媒體發表演說稱，健全的憲法必須不時進行修正，而他也不希望任何公民成為國家領袖的權力受到制約。

因此，在修憲議題上，現政府與鞏發黨持有的是相對積極的態度，這種態度談不上支持昂山素季，但至少是開明的。昂山素季及“民盟”也與軍方就修憲開展了互動，奈何軍方卻一直持有冷淡態度，未對昂山素季的訴求給予報道和回應。根據緬甸2008年憲法，軍方在議會有不經選舉的25%代表權，因此可謂是緬甸政治發展和“憲法”修訂的最大影響因素。軍方的冷遇無疑為修憲蒙上了陰影。

在修憲的激烈辯論中，各方的態度也大致得到延續。執政的鞏發黨議員代表在發言中主張對有關重要條款進行修改，而昂山素季及“民盟”和其他少數政黨議員也支持相關修憲提案。但是，軍方代表卻也繼續持有冷談態度，占25%議席的非選舉產生的軍方議員代表發言表示反對上述修改。此前外界看來，昂山素季無法參加即將到來的總統大選，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如今這板上釘釘也終是落地成真。

雖然如此，關于修憲的互動仍在繼續，修憲草案的其他內容，例如修改省邦行政長官產生辦法等，仍在談論中，將構成近來各方辯論的要點。目前這樣的修憲結果，其實昂山素季本人也不感到意外，但她同時也強調，“通過此次修憲投票，大家可以看清誰不愿意進行改革”。話語間，昂山素季不自覺地將矛頭指向了軍方。

“領袖形象”與“總統困境”

在緬甸國家政治生活中，昂山素季是一位獨特而重要的人物。從一開始，昂山素季就努力著以非暴力政黨政治方式，來反對軍政府暴政和謀求緬甸政治發展。結果，她遭受了長期的監禁。2010年結束監禁后，昂山素季繼續在“非暴力、和平”的道路上推進緬甸的政治發展，并在2012年緬甸議會補選中，成功當選緬甸人民院議員。昂山素季作為緬甸“民盟”領導人和民主派領袖，在緬甸人民及外部世界看來“領袖形象”十足。

當然也需指出，昂山素季在結束監禁的四年以來，也常受指責：有批評者認為現年已經70歲的她，對擔負起國家最重要事務，例如羅興亞穆斯林少數民族族群、民地武等問題，持有越來越猶豫的態度。這使人們有權質疑她的國家治理能力的同時，也在提醒著昂山素季本人該如何審視自己在緬甸國家發展的中的角色，是繼續保持“領袖角色”，抑或因缺乏治理能力陷入無法自拔的“總統困境”呢？在這里，我們不妨對她“當選”總統后困境進行假設性評估。

“修憲”議題上結局很明確地揭示了緬甸政治生活中的權力分布狀況。以目前緬甸國內的政治情勢來看，政黨輪替和權力交接能平穩進行的可能性有多大？2015年的國會大選和總統選舉無疑將在緬甸國家發展史上具有里程牌式的意義；同時，大選也將成為檢驗緬甸民主改革的試金石，既考驗著緬甸本屆政府及鞏發黨和軍方集團對民主改革的誠心，又考驗著民主聯盟等反對黨通過選舉贏得政權的能力。簡單來說，能否實現緬甸政治的持續發展及確保政權更替不會“硬著陸”是考驗緬甸今年大選的核心。

目前來看，大選最大的風險來自于的緬甸軍方，它將是決定大選會否如期公正舉行的關鍵。一旦聯想起1990年緬甸選舉及其最終結果，我們也就很自然地會聯想軍方可能帶給2015年大選及緬甸政治發展的風險。一旦選舉出現對鞏發黨與軍方不利的情形，由吳登盛和昂山素季的個人承諾所撐起的現有政府與軍方及與所有反對黨之間所達成的這份“諒解”很可能在頃刻間崩塌。更糟糕的是，如果軍方發動軍事政變，現任政府的改革成果將付諸東流，而反對黨通過大選贏得政權及推進緬甸政治民主化的期待將成為泡影。

如若有幸平穩過渡，“民盟”執政能力則將面臨著重大考驗。首先，如何處理與鞏發黨、軍方的關系將考驗著昂山素季。實現平穩過渡的前提無非是反對黨“民盟”在上臺后要尊重既得利益者的利益。那么，昂山素季、民主聯盟和鞏發黨、軍方的關系將變得非常微妙。眾所周知，鞏發黨，特別是軍方，長期控制著緬甸的國家要害部門和經濟發展命脈，利益觸及緬甸的方方面面，“民盟”的“執政”勢必面臨重重阻礙。

其次，如何處理與其他各個黨派的關系考驗著昂山素季。昂山素季被軟禁的很長時期內，民主聯盟基本處于渙散狀態。在昂山被釋放與回到政治舞臺中心后，民主聯盟也少有和其他合法政黨進行溝通與合作。這無疑給昂山及民主聯盟“執政”帶來難題。再者，如何持續推動緬甸境內的民族和解也考驗著昂山與“民盟”。

最后，作為一個聲名卓越的政黨，昂山及其領導下的民主聯盟并沒有對未來國家治理制定明確的綱領，而這背后也深刻地反映了民主聯盟人才匱乏的現狀，其國家治理能力顯然值得緬甸人民去懷疑。

從政治心理學的角度來看，選民并非理性的。在一個可能公正的大選中，“民盟”所可能獲得的輝煌勝利雖然不排除因為昂山素季在緬甸國內強大的精神號召力，但也無法排除緬甸人民“為了改變”而將選票投給其他政黨的可能性。如果從這個層面來看，昂山素季“當選”總統則反映了緬甸人民的兩種心理，一是改變，二是期待，緬甸人民希望昂山素季以其智慧治理好這個國家。但是，在緬甸的政治框架和權力分布中，如若得不到國內其他政治力量的合作與支持，昂山素季及其領導下的“民盟”無疑將很難在國家治理方面取得實質性突破。

因此，對昂山素季來說，實現從精神領袖向國家治理者的轉變充滿著挑戰，而以目前的形勢來看，昂山素季及其領導下的民主聯盟顯然還沒有準備好。

“總統夢”碎后應有的追求

如今“總統”夢碎，但昂山素季及其領導下的“民盟”，卻被外界認為將在此次大選中獲得輝煌的成績。如若此次大選公正舉行，外界的這個看法成真的概率自然較高。鑒于此，昂山素季需盡快忘卻無法參選總統之不快，在此次大選中順勢而為，為自己和“民盟”在緬甸未來政治方面中爭取話語分量，也應積極發揮其“余熱”為緬甸國家發展創造一個美好的未來。

昂山素季已經向外界承諾，她領導的反對黨不會退出即將到來的全國大選，而她表示，“從現在開始，我們會專注于選舉”。關于大選的計劃，昂山素季她本人曾表示，每個政黨都有自己的大選策略與計劃，全面民主聯盟也不例外，但現在還不是公布的時候。大選快來了，留給昂山素季及“民盟”的時間也不是很多。因此，對昂山素季來說，此次大選無疑是對其智慧的一次大考驗。針對此次大選的規劃，筆者以為，昂山素季“總統夢”碎后，應該著力發揮余熱，繼續以務實的態度，在大選中著力爭取實現以下目標：

第一，昂山素季及其領導下的民主聯盟應在2015年大選前實現政黨的成熟化和積極借助這次大選檢驗民主聯盟。昂山素季有其智慧，但“一個人的戰斗”不足以應對民主聯盟及她本人面對的困難。實現緬甸國家政治的發展并非易事，需要科學的綱領和昂山素季之后更多的人才精英。顯然，能夠在昂山素季之外，尋找一個足以服眾的總統候選人，對于如今的“民盟”都是一件難事。

第二，在大選獲得輝煌成績的基礎上力爭“議長”的職位。在緬甸的政治權力大框架中，政府中的國防部長、內政部長和邊境事務部長均由軍方指派。鑒于此，一個虛位的“總統”并不值得昂山素季去爭取。因此，“總統”夢碎對昂山素季來說未必是壞事。事實上，最值得昂山素季力爭的職位，是議會議長的職位；同時，“民盟”在接下來大選中，極具可能的輝煌成績，也將為她力爭“議長”職位增添厚實的資本。如若這樣，她或許還能繼續發揮其“精神領袖”角色，推動緬甸民主制度的持續發展。

第三，昂山素季大選中必須在少數民族議題上發揮積極作用。一直以來，昂山素季被視為緬甸政治生活中的“精神領袖”，而其也因此獲得了多項跟人權密切相關的榮譽。然而，近年來她在緬北問題、羅興亞人問題等少數民族議題上卻持猶豫態度。顯然，這不利于其“精神領袖”形象的維持，也不利于其在大選中相關意愿的實現。

昂山素季是一個有智慧的人，同時也是一個極度務實的人。在她及“民盟”的努力下，實現這些目標雖非易事，但也并非沒有可能。不可否認，2015年大選將是緬甸政治發展的里程碑，但緬甸的政治發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在這一過程中昂山素季有其角色與使命，而它或無關乎“總統”，而只關乎責任、耐心與智慧。

（本文作者為廣西民族大學東盟研究中心研究員、察哈爾學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