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國為何會破產？

馬堯

“國家破產”更像是一個形容詞，以體現一國經濟形勢之危急 ；而不是一個動詞，并不預示著一個國家馬上就會吹燈拔蠟、改換門庭。

最近，文明古國希臘又一次上了國際新聞的頭版，不過可不是什么光榮事跡——面對歐洲中央銀行和世界貨幣組織到期的債務，希臘現政府一再要求推遲還款期限。6月20日歐元區財長拒絕希臘要求緊急援助的請求，希臘未能于當天償還15.5億歐元世界貨幣組織貸款，希臘成為該組織史上首個違約的發達國家。為防止出現希臘金融局勢失控，希臘總理齊普拉斯28日晚發表電視講話說，希臘各銀行將根據中央銀行的建議停止對外營業并實行資本管制。

同日，希臘議會議會投票表決通過總理齊普拉斯就援助計劃進行全民公投的提議，于7月5日舉行全民公投決定希臘是否接受債權人提出的紓解債務的方案。該方案的核心就是：希臘如果想得到歐洲中央銀行的財政援助，前提條件是削減國內開支，實施財政緊縮的政策。換言之，希臘無力償還債務，已經陷入國家破產的境地。

何為“國家破產”

從財務原則上講，破產主要是針對公司而言的，破產是指當債務人的全部資產不足以清償到期債務時，債權人通過一定程序將債務人的全部資產進行平均受償，從而使債務人免除不能清償的其他債務，并由法院宣告其破產解散?！皣移飘a”這個概念是 2002 年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提出來的。它是指一個國家對外資產小于對外負債，即資不抵債的狀況。通俗地說“國家破產”就是指這個國家無力支付外債。企業、個人對外資不抵債時可以申請破產，國家對外資不抵債時也可以申請破產。

“國家破產”更像是一個形容詞，以體現一國經濟形勢之危急 ；而不是一個動詞，并不預示著一個國家馬上就會吹燈拔蠟、改換門庭。

國家破產一般有以下三種情況：一是主權債務違約。主權國家由于特定的經濟原因或其他原因，無法履行其到期債務本息的支付責任，甚至是無法支付到期的利息，那該國就遭遇償付危機，面臨“國家破產”風險。這個定義主要是從債務債權的財務分析原則進行界定的。這就是目前一些歐洲國家可能面臨的風險。這實際上是一種主權債務違約風險，或主權債務危機。針對違約的對象，一般可以分為內部型違約和外部型違約，內部型違約主要是針對國內的債權人，外部型違約是針對國外的債權人。由于外部型主權違約的影響更大、更復雜，往往引發更為密切的關注。

二是政府的變更。一般而言，政府的正常更迭是不會改變前政府承擔的信用承諾，不會改變一個國家的債務債權關系。但是，如果一個新政府質疑前政府的合法性，那就有可能否認前政府的信用行為，從而不承認前政府的債務責任，此時，這個國家也面臨“國家破產”的風險。比如，蘇聯成立后，它就完全廢除了沙皇政府和克倫斯基政府的債務。

三是國家的消失。嚴格意義上，這是“國家破產”的最本質特征。但一般而言，一個國家消失，往往會有一個新的國家或幾個新的國家產生，新國家或其中一國經常會承擔此前國家的主要債務債權責任。但是，如果新的國家不承認此前的債務債權關系，那完全意義上的“國家破產”就產生了。“國家破產”雖不至于葬送作為實體的國家和政府，但仍是一件非?？膳碌氖虑?，它葬送了國家和政府的公信力。

近年來，隨著全球經濟不景氣的蔓延，在“國家破產”或瀕臨“國家破產”的國家越來越多，其名單因此有越來越長的趨勢：冰島、阿根廷、波多黎各……然而，這其中最出風頭的還是希臘。

希臘國家破產探因

希臘原本是一個比較富裕的發達國家。然而，自從2009年以來，這個國家在經濟上陷入了嚴重困境：希臘實際GDP萎縮25%以上，希臘人收入持續下降，失業率接近30%，青年失業率超過50%。讀者不禁要問，希臘經濟究竟是怎么了？何以會淪落到國家破產的境地？

首先是不合理的經濟結構阻礙了希臘的經濟發展。具體而言，“去工業化”是使希臘陷入經濟困境的主要原因。2002年希臘正式開始的歐元區生活使其徹底地被去除了核心工業競爭力，并伴隨而來人才流失、資本外逃等生產要素缺失的嚴重現象。法國巴黎索邦大學經濟學教授趙永升認為，“去工業化”不是什么新鮮的現象，任何一個工業化的國家如歐美主要發達經濟體都遭遇過。但與歐盟發達經濟體“工廠外遷”不同的是，希臘的“去工業化”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它加入了“歐共體”（歐盟的雛形）和歐元區。歐盟首先作為一個“政治聯盟”，而歐元區則是一個“貨幣聯盟”；無論是政治聯盟，還是貨幣聯盟，都會自動促使其聯盟內部的各個成員國之間，進行“最佳化”和“最大化”的生產專業分工。

任何工業和生產都是講究效率的，在一個聯盟內部處于工業和生產強勢的一個或幾個成員國，盡管為數不多，但憑藉其歷史和工藝、資金和技術、規模和價格等優勢，在同一個聯盟內部但處于工業和生產劣勢的諸多成員國，通常為數眾多，其工業和生產自然而然地就會被前者吸將過去并“收入囊中”。加上希臘又是一個小規模的經濟體，因而除了農業（較發達）之外，希臘現在只剩下服務業和旅游業兩大產業也就不足為奇了。然而，這兩大產業受外部經濟因素影響很大，2008年經濟危機來臨后，希臘日子立馬不好過，緊接著就迎來了2009年的債務危機。

其次是高福利制度使原本就不景氣的經濟雪上加霜。加入歐元區后，希臘大幅提高本國福利和社會保障水平，在工資、失業救濟等方面逐漸向德、法等國家看齊，其社會福利支出占國內生產總值 20%以上。希臘人享受上好的福利，一年領14個月工資，61歲可以退休，退休金在工資的九成以上。這使得不少希臘人寧愿坐等政府補助，也不愿意出去工作。這種把每個公民“從搖籃到墳墓的一生”都完全包了的做法，雖然糾正了社會收入差距過大的問題，但導致了政府債務和赤字擴大、損傷經濟發展等弊病。

高福利制度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讓更多的人失去了責任感。原因在于，福利讓很多人不愿意去生育、儲蓄，更多的是享受過度消費，失去了對家庭和社會的責任感，這也給整個社會帶來了危機。因為福利政策給予無業者和失業者的社會保險同在職人員的收入相差無幾，他們依賴社會保障不但可以維持基本生活，而且不用納稅，其結果是不愿意工作的懶漢越來越多。這已經不是理論問題，而是現實的問題。筆者想起《紅樓夢》第一百零六回中提到賈政查賬，發現“近年所交不及祖上一半，如今用度比祖上更加十倍?！边@大概也是希臘現如今的真實寫照。

對中國的啟示

希臘債務危機已經從經濟問題演變為政治問題。社會動蕩、經濟衰退使國民生活陷入困頓。中國應該可以從中吸取以下經驗教訓：

首先，應該堅持工業化，提高核心競爭力。經濟發展的原動力是生產力的發展。而生產力發展的基礎就是以工業為核心的制造業的發展。每個國家都有自身的比較優勢，這是核心競爭力的來源。中國應該利用自身工業體系健全、市場龐大、勞動力高質量足且基礎設施完畢備的優勢，集中力量發展諸如航天、生物工程、客機制造、核電、洲際交通網、洲際電網等核心產業，這些產業的產品復雜、產業鏈長，技術門檻高且對工業人口及市場有極高要求，一旦成功，面對的競爭對手少且利潤巨大，并可很大程度上提高中國的核心競爭力，甚至在某些市場上形成近乎壟斷的優勢。

其次，擺正福利與經濟發展之間的關系。國家在搞福利時就應當量力而行，最好在保障民眾基本生活的基礎之上，能夠充分利用市場機制激發民眾的創富潛力。只有蛋糕做大了，才不至于坐吃山空，無論什么樣的制度，首要目的就是生產財富，在這個基礎之上，建立完善的福利制度：讓看病貴、上學貴、養老沒著落的問題得以解決。換言之，福利要成為經濟發展的動力，而不是阻力。

到目前為止，希臘民眾的苦難好像還沒有結束。這個西方文明的發源地歷經無數風雨而屹立不倒，這次的債務危機對它而言大概只是歷史長河中不值一提的小小漣漪而已。希望希臘和其它國家能夠吸取此次危機的教訓，更希望希臘這個文明古國早日走出危機，迎來繁榮。

（作者為上海外國語大學國際關系與公共事務學院特約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