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變成神，藝術取代宗教

陳杜梨

導語：其實對有些書迷來說，朝圣作家的故居是遠遠不夠的，他們會圍繞著他的作品創造一整套類似宗教的崇拜。

進入十月，諾貝爾文學獎、英國布克文學獎、美國國家圖書獎、法國龔古爾文學獎等重要的文學獎項先后頒獎或進入決選階段。現代社會，作家已經成了人們崇拜的對象。

僅僅讀書是不夠的

在《坎特伯雷故事集》里，虔誠的朝圣者在泥濘曲折的小路上艱難跋涉，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讓自己的靈魂得到凈化，生活得到救贖。如今，如果我們再去坎特伯雷的圣托馬斯教堂，最可能是在拍了幾張照片之后直奔禮品店和附近的酒吧，我們已經感覺不到圣托馬斯墓地所發出的神圣的光。而作家的出生地成了新的朝圣地。

劍橋希臘史的教授，也是劍橋維多利亞研究室的主任的 西蒙·戈爾德希爾也不能免俗的參與了這一潮流，并且寫了一本名為《弗洛伊德的沙發，司各特的臀部，勃朗特的墳墓（Freud's Couch， Scott's Buttocks， Bront?'s Grave）》的書，在這本游記中，他首先去了蘇格蘭的阿伯茲福德，這里有為司各特爵士的世界聲譽而樹立的世界之最紀念碑。在司各特的豪華書房里，一把名為羅伯伊斯頓（Robroyston）椅子雄踞其中，這把椅子據說是用威廉·華萊士1305年被俘之后待過的房子的木頭制作的。

作者進入湖區，祭奠湖畔派詩人華茲華斯。湖區的旅行紀念品商店處處看到華茲華斯的影子，盤子、十字繡、書簽、明信片，幾乎一半都有詩人的形象，又有一半都會印著他的名句“我獨自游蕩，像一朵流云”，仿佛華茲華斯一生只寫了這一句詩。

然后作者進入約克郡和勃朗特姐妹生活的哈沃斯牧師公寓，這片荒原在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嘯山莊》里獲得永生。哈沃斯牧師公寓已經是完全商業化的地方。勃朗特家的墓碑在山上的教堂里，那是勃朗特先生作主持牧師的教堂，游客云集。

其實對有些書迷來說，朝圣作家的故居是遠遠不夠的，他們會圍繞著他的作品創造一整套類似宗教的崇拜，英國的威爾·塞爾夫俱樂部（簡稱WSC）就是如此。賽爾夫這名字雖然對中國人來說有點陌生，1961年生于英國的他在英國作家中享有極高知名度。《紐約時報》稱塞爾夫的作品是戲仿、嘲諷有關什么是小說的陳詞濫調。其作品《偉大的猩猩》、《瘋狂的數量理論》、《給頑強男孩的堅固玩具（在臺灣均由小知堂文化出版）》晦澀陰郁。因為多年的吸毒經驗，塞爾夫有其擅長描寫吸毒者的快感和頹廢。

威爾·塞爾夫俱樂部成立于2010年，成員都頗有名望，這些人經常在BBC的節目中露面，可能是記者、歷史學者，但是他們一定都還有一個身份是作家。這些文化前沿人物每年都至少花兩天時間來神化另一位作家。每年至少聚會兩次，會上討論、背誦威爾·塞爾夫的作品。這類似宗教和宗教體驗的儀式是成員從威爾·塞爾夫那里獲得力量的途徑。

威爾·塞爾夫俱樂部的總監以山姆·米爾斯Sam Mills之名為人所知，這位總監出版的小說《威爾·塞爾夫的精髓The Quiddity of Will Self》是根據威爾·塞爾夫俱樂部的真實事件改編的。米爾斯說通過把塞爾夫的作品作為精神跳板，她力求達到意識的超驗狀態。

像很多教派一樣，WSC也傳教，不斷招收新成員，這些人要通過一些儀式。有一次，作家James Higgerson 躺在棺材里的時候，聽到了塞爾夫跟他說話。有時候儀式以音樂開始，每次入會儀式，參與者都要換上長長的，黑色斗篷，并且閱讀塞爾夫的作品。據說入會儀式要保持神秘性，不過在小說中被描述為狂飲苦艾酒，赤裸、吟誦，最終以大衛·林奇風格的狂歡達到高潮。

世界的魅力正在消退

藝術已經變成了宗教的替代品，并非現代的發明，《如果：現代加魅和虛擬真實的文學史前史（As If： Modern Enchantment and the Literary Prehistory of Virtual Reality）》探索了三個群體，一個是福爾摩斯迷，被稱為貝克街小分隊的文學俱樂部。研究拉夫克洛夫特（H.P. Lovecraft）和他的克魯蘇神話的專家，還有對托爾金的中土世界感興趣的學術愛好者。

對于作家的崇拜，作者這樣解釋：至少到了18世紀，人們已經開始抱怨這個世界的魅力正在慢慢消退。每一片草原、墳墓和溪流都曾經籠罩著神秘的氣息。人們信仰超自然的力量，相信另外的世界，比如仙境、天堂和陰間，環繞著人的世界。隨后理性主義崛起、新技術不斷涌現，人們對傳統宗教的虔誠逐漸消失。人們從鄉村搬到城市，現實世界的神秘日漸剝離，人類進入了現代的沉悶時代。

有沒有方法能既保留機器時代的無數優點，同時又能增加枯燥乏味生活的魅力呢？在19世紀末，人們試圖這么做：通過沉迷于幻想、招魂術、隱居、東方信仰和唯美主義來回到過去的伊甸園。但是這些信仰和他們的現代繼承者一樣，需要犧牲理性和獨立思考，來進入失去的樂園。所以就出現了另外的方式：假定某些小說是真實的，通過文學作品，沉浸在另外的世界，而且保持某種諷刺感，在進入幻想世界的同時還不用上當受騙。也就是說，保持著雙重意識，愿意全心的投入，同時也意識到這不過是游戲。這就像我們在觀賞魔術，贊嘆他們的把戲和創造的幻想，但同時也知道沒有魔法。

對于旁觀者而言，那些假裝福爾摩斯存在的人，那些認真對待克魯蘇恐怖故事的人，那些學習精靈語的人，都應該停下來，該干嘛干嘛去，好好去過自己的日子。其實想想，這些人正是在過自己的日子。通過生活在不同的領域，他們創造了第二種生活，找到了一種讓自己的精神愉悅的方式，重新獲得了對真實世界的新鮮視覺，而且與同好們享受真正的心心相通的感覺。通過幻想出另外的世界而讓世界充滿魅力并不是排斥現代，通過一個交叉的世界，讀者會從中受益，會發現自己的世界中發現不了的東西。這正是僅僅閱讀是不夠的，作家成為神，藝術成為新宗教的游戲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