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桔瑩
我是族里的一個怪胎。我覺得我的父母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父母,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我實在不明白,在圓這個大家族里,為什么一個圓和一個橢圓能生出我這個正方形?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
我讀過丑小鴨的故事,如果讓我見到這只丑小鴨,我一定會抽著鼻涕和它握手,說:“我終于找到組織了!”我和丑小鴨一樣是異類,被疏遠和嘲笑,連父母都不大愿意帶我出去,因為我不會滾。圓都是可以滾的。最初父母還對我抱有一絲希望,可是當我第一次滾的時候,直接被撞暈,他們就徹底絕望了。醒來的時候,手臂火辣辣地疼,沒人理我,我仍保持那個姿勢摔在地上。其實最奇葩的是,我還有一雙腳。自此我再也不相信基因了。
最初我不知道腳的用處。族人們認為這是多余的東西,還商量著把它們砍掉,后來默默地看著我,終于放棄了。理由是反正我已經夠奇葩了,再奇葩一點也沒什么。還好我的智商不奇葩,事實證明上天在關上你的門以后,不會把窗給釘死——我的成績很好,深得老師喜歡,這是我爸媽唯一欣慰的事情。不過我的老師是個老古董,我的很多新奇想法他都接受不了。我一點都不明白他為什么一定要讓我學會滾,我發現這兩只腳是可以用來走路的!族里人并不會走,所以我沒有人教,但是我始終相信我的每個器官一定有它的用武之地,于是我學會了走。
可是,我的老師在看到我不像其他同學一樣滾進教室的時候,他往往是一副又愛又恨的糾結神情,他對我的腳不爽已經很久了。于是每天早上進教室的時候,老師:“正方形,出去!給我滾進來!”我:“老師,不管用什么方式,能進來不就行了嗎?”老師:“不行!你給我出去重新滾進來!”然后我就很無奈地滾進來。
每天我的手臂都火辣辣地疼,每次站起來的時候暈得分不清東南西北。終于有一天,我不想再重復上述這種無聊的對話,干脆利落地滾了進來,老師好像很驚訝,仿佛我不跟他拌嘴他就少了什么一樣。面對這種“圓滑”,我真是糾結啊。

我的肩很疼,好像被削了一塊一般。真的,我的棱角有點被磨圓了。也許是老師覺得我的表現太不可思議,他把我叫到辦公室里,看著我肩上被磨平的棱角,臉上的笑容像菊花一樣,小眼睛笑瞇瞇地看著我,語重心長地道:“正方形啊,你不要怪老師每天讓你滾著進來,你現在小,還不懂。我們要融入這個社會,就要變得和別人一樣。”他頓了頓,又小心翼翼地低聲道:“其實之前也有圓和橢圓生出正方形的例子,只不過他們沒有腳,頭和手還能自由伸縮,和你不一樣,他們從小就被父母囚禁在院子里練習滾,久而久之棱角就被磨平了,就會變成一個圓。老師知道這會很疼,但是總比遭到別人的冷眼相待要好。你比其他正方形更加奇怪,就更要學會融入這個社會。”
為什么老師知道很疼?我詫異。他回憶道:“老師以前也是個正方形。”
我不明白為什么正方形不能存在,為什么我一定要和他們一樣變成圓?但是我還是聽話地關上家門,開始在自家院子里練習滾。爸媽的眼神是最驚訝的,仿佛看見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他們之前讓我滾的時候,我不是哭就是鬧,這回仿佛吃錯藥一般,一向叛逆的我竟然開始練起滾。不過他們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絲喜悅和欣慰。連路人的眼光都不再是那種奇異的鄙夷的,而變成了一種看向同類的友好。盡管我還長著兩只腳,盡管我的頭和手臂都縮不進去。我好像有點明白了為什么老師不惜痛苦也要變成圓。我突然覺得有了課上教的那個所謂的“社會認同感”。
在丑小鴨的故事中,結局是丑小鴨經過不懈的努力變成了美麗的白天鵝,小孩子贊揚它的美麗。我覺得自己真的像丑小鴨一樣快達到了自己的美。可是,我感受到肩上傳來的火辣辣的疼,扭頭,看著快被磨平的棱角,突然有些迷茫。這真的是我要的美嗎?
指導教師 黃忠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