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不會永遠記得

禾青

年輕的女孩

舒偉明下班時，已經是夜里十點了。在開車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擔心家里的狗餓了。心急火燎地把車開到地下車庫，卻見一輛紅色雪佛萊赫然停在自己車位上。他怒火中燒，急得想罵娘。

來不及找物業了，而且這占位的人想必不是小區的長住戶，應該只是暫時停一下。他想先上樓去把狗喂好了再下來交涉，希望到時候車主已經開走了。他今天已經夠累了，不想再多說一句話。

但是現在也得先找個位置停車才行。無奈之下，他只好把車停到了電梯口的位置。之前他每次經過，那個位置都是空的，想必還沒被人買走。

停車鎖門奔電梯，他一氣呵成，心里一直牽掛著那只估計已經餓到咆哮的狗。直到他喘著氣打開家門，卻小小吃了一驚——妻子王曉居然在家，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狗就窩在她腳邊打瞌睡，看樣子已經吃飽喝足了。

她朝他溫柔一笑，還主動走過來幫他拿拖鞋，一邊問：“今天又加班了？吃過飯沒？”

他有點不適應這樣的場景，努力定了定神才回應：“吃了。”

其實他并沒有吃過。妻子從來不會做飯，因此是否吃過，結局都沒有不同。

現在看到狗狗安然無恙，他才覺得肚子已經餓得翻江倒海，一陣一陣抽疼。他去臥室放下包，換了身衣服，打算到小區門口吃碗刀削面，還有把車停到回自己車位上。

沒等王曉問，他就先解釋：“我上來時別人把車停在我車位上了，我下去看看他開走沒。”

王曉正在削蘋果，只是抬眼看了看他，煙波溫柔，沒說什么。

他滿心滿腦的疑問，不過，說出心中不解，可不是他的風格。

他吃完面回來，看到那輛車居然還沒開走，只好站在一旁掏出手機準備給物業打電話。電話還沒來得及撥出去，就聽到一個女聲在向自己打招呼：“舒主任？”

他轉身抬頭看看身后的女子，玲瓏雅致，有點眼熟，卻實在想不起來是誰。加上車庫里的燈光影影綽綽，他也不能看清她的臉。

見他遲疑，女子笑著自我介紹：“舒主任，我是陳橙，上個月我們一起開過好幾個會呢。”

他在腦海里飛速回憶，終于想起來，她是他們樓下那個單位的。上個月那些亂七八糟的會議里，有幾次她坐在自己旁邊，有過簡短的交流。當時兩人還互相留過電話。不過他一直忙于工作，會議結束后也就沒再聯系過。

陳橙繼續問：“舒主任你家住這里？我過來辦點事，還真沒想到會遇到你。”

他收起電話，避開了她的問題，指指身旁的車：“我在等這輛車的車主來，他占了我的車位了。”

橙橙似乎低低驚叫了一聲，快速奔過來站在車門邊，手忙腳亂翻開包包找鑰匙，一邊尷尬地說：“啊真是對不住，這車是我的，我過來找朋友有點事，想著暫時停一下應該沒關系。沒想到給你添麻煩了。”

他也有點尷尬，趕緊往旁邊讓了幾步，方便她倒車。一邊說：“別著急，你慢慢來。”

陳橙明顯是新手，又加上慌張，倒車倒得歪歪扭扭，好幾次還差點蹭到旁邊的車。

他實在看不下去，上去拍拍車窗，示意她下來。

她滿臉通紅開門出來。他坐進去，車廂里有好聞的香水味，而且坐墊上留有她的余溫，在這小小的車廂里，在昏暗的地下停車場，這一切，讓他止不住有點心猿意馬。

陳橙離開的時候，臉上的紅暈似乎還沒有褪盡。突然之間，舒偉明覺得這個年輕的女孩子真是可愛。

晚上睡覺的時候，王曉一改往日的冷淡，變得異常溫存纏綿，甚至換上了情趣內衣，趴在舒偉明耳邊輕輕說：“我們要個孩子吧，好不好？”

他們確實是該要個孩子了。

戀愛加上結婚，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已經整整十年了。剛開始的時候，也有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牽掛和甜蜜，但是后來慢慢地，不知道具體從什么時候開始，王曉迷上了打麻將，下班后和周末的時間，幾乎都是在麻將桌上度過的。

舒偉明也理解她，畢竟兩人之間似乎已經沒了共同語言，即便一起呆在家里，也是一人抱著一臺電腦各玩各的。

舒偉明比較喜歡呆在家里。不加班的時候，不應酬的時候，都盡量呆在家里。但是一個人呆在家里，有時候又未免有點冷清，為此養了一只狗。

雙方父母都一直在催促兩人早點要孩子，但是他們自己明白，一個月難得一次夫妻生活，是很難有孩子的，不過關鍵還是兩人對生孩子都不積極。

但是時間不等人，王曉今年已經三十二歲了。

舒偉明盡管疲憊不堪，但是面對妻子的這種要求，也很難開口去拒絕，只得強打起精神來應對。

好幾個瞬間，他都以為身邊躺的女人是陳橙。他連忙閉上眼睛，想以此逃避，沒想到她的臉卻更加清晰地浮現在他腦海里。

有些人之間，注定會有故事發生

第二天晚上，有一個陌生的微信號請求加他為好友，舒偉明點開看去，備注里寫著：陳橙。

彼時他正躺在床上百無聊賴玩著手機，王曉在浴室里往臉上身上涂涂抹抹。

他一陣慌張，雖然和陳橙之間并未發生過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免不了有做賊心虛的感覺，于是在成功添加為好友后立刻關了機。

直到第二天到單位上班了才敢開機。

開機之后果然看到陳橙的留言，就是一句簡單的問候：“舒主任，你好啊。”

他先打開她的主頁，查看里面的相冊。和一般愛美的女孩子差不多，有一些漂亮的自拍照，還有一些旅游風景照和美食照。但是卻沒有一絲炫耀的意味，讓人感覺自然而舒適。

他拿著手機端詳半天，最后幾經思索，終于慢慢回復：“不好意思，昨晚睡覺時關機了。”

接下來的一切，就發展得自然而然了。兩個寂寞又彼此有好感的男女，先是從聊工作開始，然后聊生活，最后越來越親密曖昧。

終于有一天，兩人到鄰近城市短途旅游了一趟。

回家以后，舒明偉在面對妻子時，有一點愧疚，于是對她比之前好。

但是他仍然和陳橙繼續纏綿。

他看得出來陳橙是真心喜歡他，他覺得自己也是真心喜歡她，只是這份喜歡，還遠遠不夠讓他離婚拋棄家庭和名聲。

直到王曉懷孕了。

舒明偉在聽到消息的剎那，心里還是很開心的，只是遠遠沒有預料中的激動。也許潛意識里希望孩子來得晚一點，這樣才方便和陳橙在一起久一點。

現在自然不能再在一起了。

分開的那天晚上，他說了許多傷感的話，真心實意的心痛，一遍一遍陳述自己的身不由己，并表示會永遠記得她，以及這段美好的感情。

陳橙哭得梨花帶雨哽噎難言，但是一向溫婉知性的她，什么也沒說。當然了，她也知道，說什么都沒用。

這份激情猶如夏日的暴雨，來得突然，走得也突然。以至于很久之后，舒偉明偶爾回憶起來時，恍惚間會以為只是一場綺麗的夢。

他問過自己，愛嗎？也許是愛的，但是做不到為她拋棄一切的程度。

可是，如果說不愛，怎么他又會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呢？

真愛假戲，終歸浮云

他的生活又歸于平淡，雖然這平淡之下有他才知道的暗涌。但是他很累，也不想去擔心這暗涌什么時候爆發，或者會不會爆發。

人近中年，他想起年輕時的自己，也曾經有過為愛走天涯的壯舉。可是，當年那個孤勇的自己，早就隨著歲月遠去了。

如果以前最初遇到的是她，如果需要放棄一些東西才能永遠在一起，他也會為她愿意放棄。可是現在，他明白自己已經無法承受失去。除了所謂的愛情，其他的，都不可失去。

即便想轟轟烈烈，也已經是有心無力了。

痛吧，痛一陣子，就好了，這就是人性，這就是生活。

他們無法永遠正正當當地在一起，盡管不該發生的一切已經發生。

他記得他說過一些關于愛的承諾，所有承諾和誓言，說出口的那一剎那，都是真心的，只是這真心能夠保持多久，就很難說了。

況且，他根本不具備說出那樣的承諾的資本。一切都是冒牌，是逾越。所以最后，沒有好結果，也只能是早已注定的必然結局。

而且，他也不敢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會一輩子都記得她。

責編/迦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