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遠方
他不斷創造出不同的人格,分擔他年輕的生命中出現的各種痛苦與孤獨。這里面有純潔的孩子、孱弱的少年、邪惡的罪犯、渴望性愛的女同性戀者。某種程度上,他就像上帝一樣,重新發明了自己。
1979年8月4日,阿森斯醫院的電梯壞了,一個正在醫院接受心理治療的小女孩被困在了電梯里,尖聲哭叫。門外的配電器冒出了火花,伴著噼里啪啦的爆裂聲。這時候另一個在醫院接受精神治療的病人比利,突然沿著纜繩滑到下面,打開通風口跳進電梯,一邊檢查電梯內部,一邊站在小女孩的身邊安慰她,“你讀過詩嗎?”比利問那個小女孩。“我讀過《圣經》”。“能給我背誦里面的章節嗎?”比利和她說話,一直等到維修人員到來,半個小時以后,在比利的陪伴下,小女孩終于安全離開了電梯。
這一幕發生在阿森斯心理健康中心。主人公比利則是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不斷處在美國輿論旋渦的,三宗強奸搶劫案的嫌疑犯,威廉·米利根。他終生沒有逃脫過公眾的視線、媒體的追蹤、政客的爭論。終其一生,他也輾轉于不同的精神醫療中心,企圖找尋自己的命運。他被診斷為多重人格分裂癥患者—一種至今在精神醫學界尚無定論的精神疾病。
比利有24個不同的人格,每個人格都能夠掌管一部分時間。他會突然變成南斯拉夫口音,驍勇善斗,也會變成持重的英國紳士,高傲又有智慧。他有時候會突然精通電路修理,就像在剛才發生在危險電梯中的那一幕那樣。還會成為一個什么都不會的,只能夠承受痛苦不斷哭泣的小孩。這些離奇的情節聽上去足夠荒謬,能夠吸引任何一個陌生人的好奇心。
根據丹尼爾·凱斯的講述,比利來自于一個分裂的家庭,他的母親經歷過幾次的離婚與再婚,他的生父在他年幼的時候自殺,他最嚴重的童年虐待來自于他的繼父,一個用性侵、暴力和不斷的恐嚇對待幼年比利的惡人。“只要閉上眼睛,我所遭遇的痛苦就由另一個我創造出的人格來承擔。”這是比利人格分裂的開始,在隨后十幾年里,他不斷創造出不同的人格,有純潔的孩子、孱弱的少年、邪惡的罪犯、渴望性愛的女同性戀者。他用這24種人格來應付不斷出現的突發狀況,他們彼此甚至不能互相知覺。因此當魯莽的里根出門搶劫,女同性戀者強奸了受害人后,其余人格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那么如果他不能知覺自己犯下的罪行,應該作為罪犯被審判嗎?在法庭做出裁決前,公眾輿論已經一片嘩然。
“他們不是不同的人格,他們是不同的人”。坐在精神醫療中心,比利反復和作者強調這一點。24個人擁擠在比利的腦中,成為比利對極端的痛苦與孤獨的回應。而最被大眾質疑,也是最神奇的一點是,被稱做“比利”的那個人,真的能夠在現實世界里使用多種語言,掌握逃脫術,懂得生物學知識,并且還有一手好槍法。比利集24個人的技能與弱點為一身,某種程度上,他就像上帝一樣,重新發明了自己。
在四名權威的精神病醫學專家和一名心理醫生鑒定為“多重人格分裂癥”之后,比利被法院判決為無罪,卻因此成為輿論風暴中心的靶子,遭遇人身威脅、持槍伏擊、中斷治療、轉往根本不相信他所患病癥的監獄型醫院。在阿森斯醫院,他曾經有希望成為真正的“比利”,醫生第一次將他的大多數人格融為一體,這個時候的他不僅能夠記得所有發生的不幸,還能繪聲繪色的描述自己的那些可笑的冒險行為。比利此前的分裂有多荒謬,這樣短暫的時刻就有多么值得珍惜。然而最終,大多數為了比利奔走努力的人失敗了。比利仍然被轉往嚴密管控的監獄型醫院,飽受虐待和歧視,面臨著再次分裂,終于失去了自己的名字。當作者再次詢問他是誰的時候,他茫然無措,“我不知道,我大概沒有名字。”
比利的案件已經過去了30多年,但比利所造成影響至今仍然在持續發酵。早在1990年代詹姆斯·卡梅隆就曾經試圖將比利的故事搬上銀幕,最終未能成功。而在今年,被比利這個謎一樣的人物吸引了20多年的萊昂納多,終于開始動用自己的公司制作這部電影。為什么人們一次又一次的被一個多重人格分裂患者的故事所吸引?在《24個比利》中,有一個可能的答案是這樣的,雖然我們從未進入過瘋狂的世界,然而我們和那些被禁錮在瘋狂世界的人們有著相同的思維方式,和對世界的看法。我們承受著共同的痛苦與孤獨,只不過,有些人遭遇了奇特的命運,比我們走的更遠了一些。

《24個比利》作者: [美] 丹尼爾·凱斯譯者: 邢世陽出版社: 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出版時間: 2015年6月定價: 39.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