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心頭不曾有猛虎細嗅過薔薇

琴臺

盼了那么久，終于下雨了。不但下雨了，還任性豪華，淹了小半個城池。

早晨起來，朋友圈里此起彼伏各種喧囂，主題卻統一得很：下雨啦，下雨啦。所謂久旱逢甘霖，就是這個意思？

開車上班，穿過綠意蔥蘢的街道，整個世界就像剛剛在水里漂洗過一遍，清新干凈，嗅一下，甚至可以聞到仲春青草拔節散發出的那種清新的味道。音樂開到沖撞耳鼓的分貝，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跳到一個沸騰的海里。那一刻，世界縱大，與我何干，只有肆意靈魂瀟灑嘯歌，真是喜歡死了這份自由自在。

性格經歷的不同，會注定個人喜好和鐘意的不同。如我，特別喜歡在密閉空間里聽喧囂的雨，看飛舞的雪，讀曲徑通幽的書。不需要動腦子的時候音樂是最好的配料，需要開動思想機器時，萬物靜默，連根針都不要掉到地上叨擾才好。

最近這段時間，看了幾本毛姆，忽然發現一個神奇的秘密：人與文字的緣分同人與人的緣分，非常相似。

有一見傾心再見傾城的，也有乍聽如雷貫耳實際見了卻不過爾爾的，還有，初相逢毫無感覺深入之后卻再難放下，很明顯，毛姆就是后者。

知道毛姆這個名字在N年前，一個文字圈里的姐姐是這老頭兒的忠實鐵粉，有一次夸我比較狠，說——毛姆應該也是天蝎座，你們的文字有相似的味道和風格。

這話讓我動了心，在姐姐的推薦下，一氣買了四五本。

翻閱的第一本是什么已經忘記了，總之是沒有太大感覺，匆匆幾頁，半途而廢。所以，盡管老姐寫毛姆的文字推了一篇又一篇，那些在她推薦下買來的書，還是踞在高高的書架上覆滿塵埃。

只以為從此和這些書就老死不相往來了，卻不想，這場生疏，只是機緣未到。

2015年仲夏，因為戀手機太久，眼睛提了抗議，于是暫時屏蔽電子快餐閱讀。閑下來無所事事，偶然拽出一本毛姆。

嚯，這下可了不得了。哐當當，世界在面前倏然推開一扇大門：《人生的枷鎖》《月亮和六便士》《面紗》，《刀鋒》《總結》，一氣五本讀下來，真是要瘋了：這么好的文字，居然冷落了這么久。

有人曾建議，《刀鋒》這部書最好每年讀一次。未曾讀過這本書之前，看到這樣的話，會覺得不可思議，及至讀了，深深認同，并愿意身體力行。

已經讀過的毛姆的五本書中，最震撼靈魂的，就是這一部。在毛姆關于世事的冷嘲熱諷中照鏡子，常常冷汗涔涔地看到自己的庸俗和粗鄙，他的思想和文字，好比一把犀利的刀，一刀刀剔開堅硬厚實的面具，讓你看到那個真實丑陋的自己。說得不好聽一點，世間所有人在“晃膀子的拉里”面前都要自慚形穢吧。

通過《刀鋒》，一直模糊在心中的“理想”漸次清晰，很多懵懂的追求也真實了，拉里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原來正是我一直追逐和向往的。慚愧的是，我沒有拉里的勇氣，不能一直無掛無礙地在靈魂修行的路上四處“晃膀子”。

這是個人的短板，也是余生傾力趨近的目標。

而我們的短板，正是毛姆的所長，《月亮和六便士》《總結》《人生的枷鎖》三本，一樣有著強烈的思想性，甚至，即便毛姆自己掛上情節最大化標簽的《面紗》，關于人生智慧的珠璣碎玉也隨處可見。

粗略看完幾本毛姆，得出一個大致的印象：喜歡情節追求新奇的讀者，可以繞行了。毛姆盡管也是個講故事的高手，可他講故事的目的不是為了滿足讀者的好奇心，而是為了表達自己關于人生的看法和理念;其次，接受不來俏皮和冷幽默的讀者，也應該繞行。讀毛姆的書，你得時刻繃著一根弦兒，就像面對一個冷峻譏誚的家伙，隨便扔出一句話來，就可能有多層的弦外之音。這些弦外之音，是一個個讓人臉紅心跳又要捧腹大笑的包袱，如果讀不懂參不透，簡直就是浪費了毛姆的好。再次，三觀太物化完全不鳥靈魂這回事的家伙們，更要躲得遠遠的，這個老頭兒滿篇文字都是形而上的描述和講解，目的和要義只是讓你在精神家園里徜徉自得，是非常枯燥虛空的東東，對于加官進爵豐衣足食沒有任何裨益，所以，如果骨子里壓根不鐘意這些，不如早早去讀一點《厚黑學》。

書架上關于毛姆的書，眼看就要讀空了，按照以往的閱讀習慣，喜歡上一個作家，總是要窮盡他的所有書目，那么，接下來，就是去海淘其他篇目的時候了。

等待其他書目抵達的過程，順便翻了另一本書，《我們仨》，楊絳先生的作品，如雷貫耳既久。

只用半天時間就翻完了，也算不錯，清淺流暢，娓娓道來，通篇透著知識分子的優雅和持重。讀了這本書，久存內心的兩個疑惑被解答：一直以為錢媛終身未婚，卻原來，她結過兩次婚;一直以為先生暮年縱喪夫失女，卻因為學識厚養還算達觀淡定，卻不想，《我們仨》卻讓人讀到了一個老人的脆弱和憂傷。在先生的悵惘中，更清晰地看清了人生的底牌和意義。

毛姆和《我們仨》交替混搭的閱讀，令人真實感受輕閱讀和重閱讀之相得益彰——既有霹靂閃電瞬間洞徹魂靈的震撼，又有和風細雨悄然溫潤人生的恬淡，兩者交相輝映，我們心頭，于是有了猛虎細嗅薔薇的靜美和豁然。

（編輯/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