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只因中國考生分數太高了

彭君操

近代以來，留學生一直是中國社會中的精英。

《中國青年報》的一篇報道中說到：“在30多年前的1980年代，有法國大學教授發現自己找不出中國留學生論文里的語法錯誤，最終找到一個后興奮不已。”

放到10年前，“留學生”整體上還是聰明、勤奮、見多識廣、具有更高素質的代名詞。

然而，這幾年情況出現了反轉，“留學生”不僅被拉下神壇，還頻頻與“作弊”之類的丑聞扯上關系，甚至在沒有直接證據的情況下，一些人和機構也會對中國學生的成績產生懷疑，甚至取消考生的成績。

10月20日前，來自深圳某中學初二年級的小宇一直認為自己的運氣特好，他計劃明年去美國讀高中。9月19日，小宇參加了SSAT中國大陸區的考試?？荚嚦鰜?，他對家人說，考試題目特簡單，基本都押中了，一模一樣，過2250分沒問題。9月30日，SSAT考試機構頒布了成績，小宇如愿以償地得到了2400分的滿分，和他一起上培訓班的同學中有70%達到了這個分數。

讓小宇始料未及的是，這種“好運氣”沒有持續多長時間。

北京時間10月20日上午，包括小宇在內的參加中國大陸考區9月19日SSAT考試的357名考生同時收到了一封郵件。郵件里寫道：“我們很遺憾地通知您，我們將取消2015年9月19日中國考場的所有Upper Level SSAT成績。在對該次考試的數據進行審慎調查和仔細分析后，我們有充分的理由對此次考試成績的有效性進行質疑。因此，基于考生同意書和SSAT考生手冊中的有關條例，我們決定取消此次Upper Level SSAT考試（針對8-11年級的初中生）的所有成績?！?/p>

SSAT考試相當于美國中考，是美國私立高中選擇學生的重要指標之一，總分2400分，數學、詞匯、閱讀各800分。對于中國學習不錯的孩子，數學不用培訓也能考800分或接近滿分的成績，主要難點是詞匯和閱讀。有機構和家長測算過，如果SSAT詞匯想考一個不錯的成績，至少要達到8000個單詞的詞匯量。國內參加這個考試的，大多是初二或者初一的學生，年齡大概在十四五歲。對于美國本地的學生來說，SSAT能夠考出2200分以上的成績已經是極為優秀。正常情況下，國內初三學生的詞匯量不會超過2000個，按理，他們的英文運用能力應該是比較弱的。可想而知，當美國人看到這么多十四五歲的中國學生考出了美國孩子都達不到的滿分時，會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盡管SSAT官方沒有給出取消成績的具體理由，但是熟悉留美學生相關案件的專家認為，這一風波的根源或許在于，中國考生的分數太高了，高得讓美國人不敢相信。

不相信的還有英國人，剛剛過去的9月，雅思主辦方做出永久扣發約350位考生成績的決定。雅思考試的組織管理方給出的答案是，他們有強有力的證據表明考生成績不能反映其真實水平。

其實美國人、英國人的懷疑并不是沒有道理，因為“許多考滿分或高分的學生在國外入學后被發現英文根本跟不上，功課也因為基礎太差而無法繼續學下去”。

今年3月，經朋友介紹，小宇的父母帶小宇報名參加了深圳某出國培訓機構的一個“SSAT機經班”。因為英語并不是很出色，在參加培訓前的模擬測試中考的分數還不到2000分，他曾經還擔心在SSAT的考試中能否取得好成績，但培訓機構的“真題題庫”、過往的出色成績以及2200分的承諾打消了他的疑慮。9月30日SSAT出分的當天，小宇如愿以償得到了一個相當完美的分數，而這家機構也宣布下一期“機經班”的名額已經爆滿。

考試，對于中國人來說從來不是難事。在電影《中國合伙人》中，黃曉明扮演的成東青說：“中國學生都很擅長應付考試，你們無法想象，中國學生為了贏得考試所付出的辛酸?！边@些付出當然也包含了投機取巧——押題，做歷年考試真題。

“機經”是準留學生備考的行話，說簡單點就是不停地刷歷年真題。最先是為了應對GRE考試，一些教育培訓機構讓參加考試的學生去記錄考題，寫在橡皮上，或者記在腦子里。這些題目積少成多便成為每個培訓機構獨有的“研究成果”，有些厲害機構的“研究成果”幾可與GRE標準化考試的題庫相當，因為受出題成本限制，也因為考試機構對中國人“應試能力”估計不足，導致GRE題庫范圍小，更新速度慢，考試中題目重復出現的幾率非常大，所以，這些“研究成果”的押題、估題命中率非常高，因此被考生奉為“機上考試的圣經”，簡稱為“機經”。后來，這個經驗被移植到了其他的出國考試中，并創造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效果。

更夸張的是泄題?！度A盛頓郵報》在2014年12月報道當時連續發生在亞洲的10月初SAT考試作弊事件時說，“由于設計一套新試題的成本昂貴，ETS（美國教育考試服務中心）把先前在美國使用過的SAT試卷再用于海外考場中。沒想到，在中國大陸，考試在10月3日進行， 但10月1日就有考生拿到了考題”。對于國內培訓機構的運作，中國教育在線總編輯陳志文說：“以前SAT考試泄題鉆的是時差漏洞。北美考試和亞洲考試試卷相同，但北美開考時間比亞洲早12小時。我們就提前派人收集題目，等美國大學理事會拿北美題目來亞洲考的時候，很多人手上已經有真題了?！薄皣鴥扰嘤枡C構還會派老師參考，利用偷拍、偷卷子、記憶等手段拿到題目，回來后高價開設保分班。越是有名氣的大機構，作弊的手段越高明，很多機構已經不是在研究怎么提高教學水平，而是研究怎樣提高作弊水平和手段，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名氣越大，收費越高，成本越小，利潤達到最大化。但這種看似‘天經地義’的備考，卻是西方考試組織者眼中的大忌，也直接影響到中國留學生的整體信譽。”

SSAT考試現場

這不是美國考試機構第一次取消成績， SAT曾經幾次取消過他們認為虛假的成績，多數是亞洲考場，其實也不是只有中國有這樣的現象，競爭激烈的地區如韓國比中國做得更早，更極致。

獲知成績被取消后，小宇的父親非常郁悶。一方面擔心小宇的留學計劃被打亂，另一方面對留學考試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接受采訪時，更是道出了很多家長的心聲，“ SSAT的分數作為一個硬指標，在美國高中錄取的要求中所占比重越來越高。英語能力差但分數高的孩子最后往往能申請到好的學校，這樣的例子每年不在少數，這要家長怎么辦？我也不想讓孩子上‘機經班’，不想讓孩子像備戰高考一樣辛苦，但競爭激烈沒有辦法。美國威斯敏斯特中學，去年有200名中國學生申請去該校讀高中，最后只錄取了8人，錄取比例甚至還比不上中國高考。這200人中至少有幾十個甚至上百個孩子的能力是不相上下的，學校最后怎樣選擇？我想任何細微的差別都會影響最后的錄取結果，沒人知道是不是就是因為差了那么一點點SSAT成績而不被錄取。所以申請階段，我只能每一項都做到最好，最后安靜地等待命運的安排。即便知道上‘機經班’是不合適的，但又有多少選擇的機會呢？”

根據美國《門戶開放報告》，2005-2006年，僅有9309人從中國赴美讀本科，到2012-2013學年，中國赴美讀本科的人數增長到了93768人。八年間，中國赴美讀本科的人數增長了將近十倍。出國讀高中的勢頭甚至更強勁，中國與全球化研究中心發布的《中國留學發展報告2012》顯示，2005年至2006年度，中國赴美讀高中的學生人數只有65人，而2010年至2011年度，這個數字已經達到6725人，5年激增了100倍。

北京一家托福培訓機構的創始人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如果原來你只需要90分的托福成績就能上美國某大學，現在你就必須考100分才有可能進入招生官的視線，如果能考到110分，勝算就更大一些。一句話，因為現在的申請者實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