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長征

【摘要】如果說軍國主義的復活是有可能的,那么這種復活,或者叫“新軍國主義”的產生,就可能沿著這樣的邏輯展開:首先復活的是軍國主義的歷史觀、社會觀和國家觀,其次復活的將是軍國主義的國家取向和國家政策,最后復活的將是一系列軍國主義的政治實踐。
【關鍵詞】日本右翼 新軍國主義 復活勢頭 【中圖分類號】D73/77 【文獻標識碼】A
由于軍國主義及其不同變種在世界范圍內在不同歷史時期中,尤其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給全人類,特別是給包括中國在內的亞洲各國人民造成了深重災難,理所當然要受到最廣大國際社會和最廣大人民的警惕。但是,與近年來日本右翼猖狂地在復活軍國主義道路上的趾高氣揚相比,國際社會及其廣大人民在揭露其企圖、深挖其根源、打擊其氣焰、挫折其勢頭方面則顯得力道不足。尤其在深受現實利益考慮和周邊國際環境影響情形下,一些亞洲國家在軍國主義復活問題上,或“新軍國主義”問題上,表現得立場上漂移松懈,態度上曖昧不明。這種“立場上的松懈”和“態度上的曖昧”是極其不負責任的,也是極其危險的。
軍國主義的基本內核和內在實質,就是粗陋的社會達爾文主義,崇尚的是弱肉強食的生存競爭原則
本質意義上說,無論軍國主義在何時以何種形式出現,其根源都在于其荒謬的歷史觀、社會觀和國家觀。軍國主義的歷史觀、社會觀和國家觀,無論其形態是什么樣子,無論其將自己“包裝”成什么樣子,其基本的內核和內在的實質,就是粗陋的社會達爾文主義。這種社會達爾文主義崇尚的是自然界的弱肉強食的生存競爭原則。
因此,在軍國主義那里,歷史只有兩種歷史,一種是勝利和光榮的歷史,另一種是失敗和屈辱的歷史。歷史既沒有本身的獨立價值,也沒有對現實的借鑒意義,因為歷史的進程就是歷史原則的展現,歷史的原則就是勝利者的原則。同樣,對于社會來說,只有強人和強人們所組成的群體才具備成長和壯大,并與同類競爭的資格,因而,不平等和壓迫與被壓迫永遠是社會的常態,強者凌駕于弱者之上是自然進化的規律。也因此,對于國家來說,也只有兩種國家,一種是強大而成功的國家,一種是弱小而失敗的國家。強大成功國家對弱小失敗國家的征服和宰制,弱小失敗國家對前一類國家的臣服和順從,是天經地義的。
但是,基于社會達爾文主義認識論之上的軍國主義,在理論和現實的表現形式上則遠不如上文經過理論的“純化”后指出的這樣清晰可辨。也正是由于“生存的需要”,軍國主義總是會披上迷人的外衣,裹上華麗的遮羞布,打出各種幌子,擺出各種樣子,以欺騙人們,兜售其奸。在這點上,“新軍國主義”比老軍國主義有著更“精彩”的表現。
在“老軍國主義”那里,對本種族高貴神圣血統的贊美,對本民族光榮歷史的無上向往,對神造國家神性的崇敬,以及對國家武力的歌頌,與對其他民族、國家與人民的貶低、蔑視和輕賤,共同構筑了對內欺騙、對外征服的邏輯基石。但是,這樣的戰爭和征服邏輯,由于給世界人民造成的深重災難,由于其不可避免的失敗命運而徹底破產了。老軍國主義的失敗和破產命運帶來的一大結果,就是人們認清了它的猙獰面目,從而百倍地提高了對它的警惕。
但軍國主義并沒有伴隨著“舊軍國主義”的失敗和破產而銷聲匿跡。由于形勢的需要,它只是改變了表達的形式和活動的方式,這在日本表現得尤為明顯。在日本,軍國主義雖然失敗了,但作為一種社會思潮和社會政治理論,軍國主義從來就沒有遭到過徹底清算。軍國主義作為一種國家形式不存在了,作為一種社會政治實踐也失敗了,但作為一種歷史意識形態,一種社會觀和國家觀,其社會基礎相當程度上被保留了,其社會結構因素也相當程度上遺存下來,并在新時代形勢下可能被最大程度地復制。
如果軍國主義的復活是有可能的,那么,首先復活的是軍國主義的歷史觀、社會觀和國家觀
如果說軍國主義(譬如在日本)的復活是有可能的,并在一定程度上已經顯現出來,還極有可能在更大范圍更大程度上復活——如果不被加以制止的話,那么,這種軍國主義的復活,或者叫“新軍國主義”的產生,就可能沿著這樣的邏輯展開,即首先復活的是軍國主義的歷史觀、社會觀和國家觀——歷史和社會的意識形態,其次復活的將是軍國主義的國家取向和國家政策,最后復活的將是一系列軍國主義的政治實踐。當然,這里所說的軍國主義復活的邏輯順序,是一種理論的抽象,現實的可能邏輯是,這三個層次的復活有可能以疊加的形式加速度地進行。
就軍國主義的歷史觀、社會觀和國家觀而言,雖然日本形式上是一個民主國家,擁有著和平憲法、政黨政治、公開選舉等一系列民主制度安排,但日本政治在精神實質上卻是帶有極大的“本質主義”色彩的實用型政治。這種政治形態可以輕而易舉地學習,并相當輕松地模仿西方民主政治實踐的操作規程,但在實質上,集團的、階級階層的、門閥的、派系的各種歷史和現實糾結起來的力量之間的爭奪才是日本政治的實質。在世界各種民主政治的理論和實踐中,日本民主是最缺乏現代性內容的,它更多的是一種“外在的”和“強加的”民主。“日本民主”這種“本質主義”的實用性政治,在實際中輕而易舉地會演變成政治上的“修正主義”。這在圍繞對亞洲各國的侵略問題上、在教科書問題上、在靖國神社問題上、在戰俘問題上、在慰安婦問題上、在強征勞工問題上、在虐待戰俘問題上等,都有著鮮明的表現,表現的特點就是日本政府的“反復無常”和“言而無信”。這在全球范圍的政治中,特別是民主政治中是罕見的,也是讓人極其詫異的。
事實證明,只要這樣的歷史觀、社會觀和國家觀在日本社會一定范圍內存在,日本就不能擺脫“自我肯定”和“自我否定”的魔咒,日本民族的現代性就不能完成,日本軍國主義的土壤就會一直存在。對此,人們必須保持清醒的頭腦和準確的判斷力。
這是因為,像日本這樣具有強大成功國家歷史、并且有著輝煌的“對外征戰歷史”的國家,在其歷史沒有得到徹底清算,社會土壤沒有被徹底清除的情形下,在明顯缺乏國家現代性的制約前提下,在現實政治氛圍和國際環境的刺激下,在政客們的蓄意煽動下,其民族主義、國家主義,乃至軍國主義的情結和情緒就很容易被喚醒和激發。這在兩次世界大戰期間的德國身上表現得非常充分,在近年來日本右翼的不斷蠢動中,人們也已經強烈地感受到了。
軍國主義的國家取向和國家政策,與軍國主義的社會政治實踐之間是“心照不宣”和“聲息相通”的
軍國主義的一大特點就是對本國人民的不斷欺騙和對世界秩序與和平的不斷挑戰和破壞。這是因為,在軍國主義者看來,只有將國家敘述成永遠存在并值得所有人犧牲維護的神話,才能綁架人們對它的忠誠;也只有成為建基于軍力自主和強盛基礎上的所謂“正常”國家,才是國家走出困境的生存之道。在這里,不難發現,少數政客實質上的軍國主義強大國家訴求,與戰后長期潛存于日本社會之中的重回“正常”國家的民族情緒最終結合在了一起。換句話說,如果日本真的有朝一日重回軍國主義老路,則走上這樣的國家道路是有著深厚的“群眾”基礎的。因而,在冷酷的事實面前,那種要將“少數政客”和“廣大人民”進行截然區分的理論沖動,是值得商榷的。
當然,在對外交往和國際關系問題上,軍國主義者自會采取與國內有所不同的手法和策略,其特點是表現得更加策略和隱蔽,也更加“深思熟慮”,從而具有更大的欺騙性。除了巧妙地與在國力相對衰落但基于全球和地緣政治考慮而欲重返亞洲的美國委蛇周旋外,日本還加快了“入常”步伐,挑撥和離間中國與周邊國家關系,強化與印度和澳大利亞等國家的“合作”,挑起釣魚島爭端,利用南海爭端。在軍事上則強化同盟關系,加強自衛隊武力,賦予其更大的國際活動自由。在這其中,應該看到的是,日本一系列動作所憑借的正是包括其軍事實力在內的綜合國力,而且更加危險的是,日本正嘗試著推動其綜合國力與軍事實力之間的相互轉化。這種危險的國家取向和國家政策導向,則在實際上就差冠之于一個“軍國主義”的名稱了。
最后,應該充分認識的是,軍國主義的國家取向和國家政策,與具體的軍國主義的社會政治實踐之間并沒有隔著一條鴻溝。相反,軍國主義的國家取向和國家政策與軍國主義的社會政治實踐之間是“心照不宣”和“聲息相通”的。從來就不存在要等到一個國家宣布自己已經確立了軍國主義的國家取向和國家政策,才會出現軍國主義的社會政治實踐。恰恰相反,在許多情形下,正是由于人們發現了具體的軍國主義社會政治實踐,才據此判斷這個國家走上了軍國主義道路。事實上,在國際形勢演變的大氣候下,以及國內政治格局變化的聯動作用下,日本政治的右傾化日益加重,日本內外政策的“詭異”程度在不斷加劇,日本右翼團體的蠢動與普通民眾“左右不是”的焦灼心理相結合,已經形成有利于日本軍國主義復活的社會政治生態。
(作者為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國際關系學院院長、教授、博導)
【參考文獻】
①《“安倍談話”遭日本各界批判》,新華網,2015年8月16日。
責編/劉瑞一 美編/李祥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