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白
安迪·沃霍爾自然可以被我們當成另外一種街拍藝術大師,他自己就是一部移動在街頭、宮廷、舞臺、城市角落和農場等等環境中間的照相機。
強烈對比的黑白照片,人物詭異身份不一,周圍的場景千奇百怪,自然瞬間的行為而非擺拍,嬉笑與凝重并存,見證了社會的斑雜和動蕩,也描述了人類歷史的某個階段的心靈顏色……這些都可以用來形容安迪·沃霍爾在1985年出版的這本《美國》。作為一本攝影作品和隨筆交錯出現的書,與其說它隱藏了多少當時美國社會現狀和這位20世紀最偉大的藝術家之一對于人類社會有過哪些呈現和描述,不如說它在30年后的今天來看,已經完全跨越了時間和空間的障礙,成了一部解讀人類社會生活局部的現實主義之書。
稱一位波普藝術的大師為現實主義,這是要冒很大風險的。但是如果你翻看這本《美國》又會被里面的現實感輕易震撼到,那種無需尋找就會撲面而來的現實是不容分說的,拉著哪怕是平時喜歡浪漫、裝作有情調、喜歡抒情雞湯的你,瞬間進入凜冽感的現實世界。
安迪·沃霍爾的諸多頭銜中,“攝影師”總是被相當隆重地放在第一位,但其實他的藝術成就和影響力更多來自觀念。他的美術作品和觀念藝術更加深入人心地影響著他身后的世界。但攝影其實是安迪·沃霍爾生命最后十幾年最為體貼的一種伴隨,常見的一張他的照片也是隨身掛著一部相機的造型,隨時隨地,想拍就拍,相機對于他來說,猶如今天人們的手機,沒有限制,隨心所欲。
這些作品即便硬性被歸類,也很難發現其中的諸如風格和題材上的一致性。它們被隨意排列,形成內容與形式的某種暗合,它們是因為美國這個奇異社會景象而形成的,而它們的形式感和模樣,也剛好可以作為這種奇異社會的一個元素。
摔跤明星,政客,街頭藝人,著名藝人,公園里的情侶,沙灘上的游客,更衣間的明星,游行的人……這些人以自身相互矛盾的姿態出現在安迪·沃霍爾的鏡頭中時,你看不出有任何的防備,或者他們是基于信任,或者是安迪·沃霍爾已經喬裝將自己隱形于他所拍攝的那個世界。這些古怪、身份各異的人,未曾經過我們今天熟悉的PS技術呈現在印刷作品上時,已經變成了一種可以見證歷史和社會變遷的呈堂證據,他們個個都變成了明媚的角色,在一本本被印刷裝訂成冊的書籍中熠熠生輝。
安迪·沃霍爾還會在他那些一篇篇簡短的文字中發出對現實困境細節的感慨,他說:“除非你想離開紐約,搬到比較便宜的地方去住,可這樣的地方在城里是越來越難找了。所以,剛到紐約闖蕩的年輕人因為付不起好區的租金,只好住在危險地段。”這樣的文字跟他的電影作品、美術作品全然不同,在這里他甚至愿意將他締造的那些流行符號,變成一樁樁跟每一個人有關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很難想象,那個把瑪麗蓮·夢露復制成一種大眾視覺藝術的藝術家,輕巧轉了身就會跟你聊這些現實主義的問題。
這本書中所有的場景和文字都是用來描繪安迪·沃霍爾自己所理解的美國的,美國不僅是作為一個國家而存在,她更是一個圖騰一般的精神力量存在于全世界的精神版圖中。不管是將鏡頭對著貧窮的城市底層,還是對著那些宮廷里的官員打開閃光燈;不管是讓城市公園里的情侶出現在畫面中,還是將鏡頭深深地伸向那個時代最為浮華的舞臺中間,只能將安迪·沃霍爾的這些種種拍攝理解為“愛”。是的,他對于他身處的那個時代的美國的愛,是這本書中時不時就會跳躍出來的字眼,盡管他很少寫到這個字,但無疑“愛”是他去描述和構建他所理解的美國的關鍵詞。
安迪·沃霍爾自然可以被我們當成另外一種街拍藝術大師,他自己就是一部移動在街頭、宮廷、舞臺、城市角落和農場等等環境中間的照相機。透過那些唐突的,甚至是扭曲的場景和人物,仍然可以被你十分肯定地發現的是,他對于時代和偉大國家的愛。那些未經PS技術處理的場景和人物,正是一個時代的縮影,那種瞬間定格的畫面沒有因為諸如虛焦而產生不真實感,反而成了我們如今對照著審視自身和對上一個跨越時空的時代的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