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出境界

陳魯民

學者張中行在《婚姻》一文中說：“世間的一切事物，都可以分等級，婚姻也是這樣。以當事者滿意的程度為標準，可分為四個等級：可意，可過，可忍，不可忍。”單說這“可忍”，雖不大好聽，卻是求實之言。婚姻的進程，也是夫婦相互包容的過程，有了一個忍字，就能求同存異，化解矛盾，把日子過下去。至于“不可忍”，即感情已徹底破裂，這日子沒法過了，分道揚鑣就是最好出路。

似乎為了證實張中行的說法，詞作家喬羽也用了個“忍”字來詮釋自己的婚姻保鮮秘訣。喬羽、佟琦夫婦迎來了結婚四十周年紀念日時，慶祝場面很大，親朋好友加媒體記者，濟濟一堂。記者問：“你們兩個在許多方面都差異極大，怎樣走過40年呢？”喬羽回答：“如果說實話，我只有一個字——忍。”夫人趕緊補了一句：“我有四個字：一忍再忍。不忍能行嗎？他以前脾氣特別好，一般都讓著我；現在老了，個性強了，一點小事就發脾氣，常常是我倒過來哄他了。”一個“忍”，一個“一忍再忍”，兩人一晃就大半輩子過去了。可見，忍是夫妻相處的最好潤滑劑。時下一些小夫妻動不動就鬧離婚，起因大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是因為缺乏“忍”，最后導致勞燕分飛。

忍，不僅有益于夫妻和睦，同樣也有益于大家庭里親人之間的和諧相處。《舊唐書》記，鄆州壽張人張公藝，九代同居，合家九百人，父慈子孝，兄友弟和，夫正婦順，姑婉媳聽。唐麟德二年，高宗與武則天率文武大臣去泰山封禪。路過壽張，慕名來訪。問張何能九世同居？公藝答：“老夫自幼接受家訓，慈愛寬仁，無殊能，僅誠意待人，一忍字而已。”遂請紙筆，書百“忍”字以進。高宗連連稱善，并贈絹百端，以彰其事。張公藝可謂世上最能忍的人，所以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現如今，能三代人和睦生活在一起的都不多，原因無他，就是彼此之間不能忍，不同的習慣、嗜好、秉性、脾氣、代溝，都會使親人之間的關系變得“忍無可忍”。

能忍，不光對我們的生活和美有所裨益，而且對我們的事業成功也幫助不小。忍，往往意味著寬容、大度、睿智、豁達；能忍，不僅能忍出胸懷，還能忍出境界、機遇。藺相如對廉頗一忍再忍，就忍出了大局為重的高風亮節；鄧小平對“三起三落”的隱忍，終于等來了云開霧散大顯身手的歷史關頭。大凡有作為的人，都深諳“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不論是忍辱負重，還是忍氣吞聲，之所以隱忍不發，都是在爭取時間，積蓄力量，耐心等待，尋求翻身出頭的最佳時機。

忍，還是一種斗爭策略。昔日，文王忍得喪子之痛，孫臏忍得臏腳之羞，勾踐忍得嘗糞之恥，韓信忍得胯下之辱，血滴在心里，牙咬碎咽下，后來皆成就大業。倘若當時不能忍，暴露本心，文王肯定回不了西岐，孫臏必然逃不出虎口，勾踐也得不到赦免，韓信更躲不過刀劍，哪還有后來的卷土重來？國人歷來講究能屈能伸，屈就是忍，忍能掩蓋自己的真實意圖，能麻痹對手，令其放松警惕，懈怠意志，最后對其突然一擊，打敗對手。所以，遇到一個特別能忍的人，你要警惕了，這個看似低調的人可能是你最強勁的對手。

“忍得一時之氣，免得百日之憂。”但忍不是無原則的、無限度的、無目的的，到了實在忍無可忍時，就無須再忍，該出手時就出手。所以，為忍而忍，一味忍讓，也未必是好事，那可能就真正成了軟蛋、熊包，成了扶不起的阿斗。真正的忍，當如劉備之于曹操的忍。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