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斗士”阿炳

1937年冬，無錫城淪陷。街頭店鋪的老板，都四處逃命奔走，只有茶館三萬昌的老掌柜還沒關(guān)張。習(xí)慣了“白天皮包水，晚上水包皮”的江南人可不能沒了茶館這個去處啊。

賣五香豆的小販剛進(jìn)茶館，就被茶客奚落是“漢奸”，他癟著嘴嚷嚷：“我不過是賣了五香豆給日本婆娘吃，賺她幾個銅鈿，那‘小天師’阿炳還給東洋人拉曲子聽呢，那他不是‘大漢奸’啦？”“你曉得‘小天師’拉的是什么曲子嗎！”一位茶客急忙替阿炳辯解，“他拉的可是《聽松》！”

“是誰又在喚我的名啊？”說曹操曹操到，阿炳這會子也來到了三萬昌。聽明白茶客爭吵的原因后，阿炳哈哈大笑：“我還道是什么事情，原來說的是這個。那天我從城外唱曲回來遲，城門已經(jīng)關(guān)了，城樓上的日本兵哇啦哇啦沖我喊，我只得跟他們講‘東洋先生，我是一個拉二胡的，我回城遲了還望通融。’東洋人不信我一個瞎子還會拉二胡，非要我拉一支曲子給他們聽。我想都沒想就拉了這支《聽松》，誰知道東洋赤佬聽了直拍手叫好，畢恭畢敬地給我開了門吶。”

阿炳呷了一口茶接著說：“宋朝時候，金兀術(shù)被岳飛打得走投無路，狼狽逃到我們無錫惠泉山下。躺在聽松石上，心驚肉跳地傾聽宋朝兵馬的聲音。這支曲子《聽松》就是寫這個故事的，所以也可以叫《聽宋》！”原來阿炳是以金兀術(shù)的敗逃喻日寇的失敗，以岳飛的奮斗精神預(yù)言中華民族的必然勝利。他的《聽松》節(jié)奏鏗鏘明快，旋律高昂飽滿，氣勢一往無前，表現(xiàn)出狂飚起，松濤吼，旌旗揚，戰(zhàn)馬嘶，創(chuàng)造了酣暢淋漓無往不勝的意境，點燃聽眾胸中的烈火。

“啊呀要死哉阿炳！”一位茶客太太聲音高了八度，“要是給東洋人曉得了你拉的是這樣一支曲子還了得，你的命都要被老天收走了！”

大家聽了她這話都笑了：“阿炳膽子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就不要替他擔(dān)心啦！”

是啊，阿炳膽子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自1927年患上眼疾后就一直生活窘迫，直到兩眼完全失明后，他開始變賣道產(chǎn)，當(dāng)做法事的“莊嚴(yán)”（裝飾物）也變賣完了之后，他便只好手拿胡琴，肩背琵琶，走街串巷說唱賣藝，淪為街頭藝人。他經(jīng)常在崇安寺三萬昌茶館以及清風(fēng)茶樓、升泉茶樓門前圍場演唱。

他雖不斷地遭受到社會惡勢力的打擊和欺凌，但他敢于切中時弊，每遇時事新聞，他以人民喜聞樂見的說唱形式吸引聽眾，把通俗易懂的順口溜編成唱詞，譏笑怒罵現(xiàn)實社會的黑暗。當(dāng)時無錫有個惡霸地主顧某，強奸婢女，欺壓鄉(xiāng)鄰。阿炳聞知，編了唱詞到處說唱，嚇得顧某藏身匿跡，不敢露面。國民黨江蘇省民政廳廳長繆斌，在錫強占雷尊殿作養(yǎng)馬場，阿炳不畏權(quán)勢，公開在崇安寺、惠山和繆公館門口邊唱邊罵，激起公憤。繆斌的老娘只得叫人把馬從雷尊殿牽走。

1927年，大革命洪流在無錫風(fēng)涌而起，他對當(dāng)時在工人群眾中極有威望的無錫總工會委員長秦起非常敬仰。他欣然用胡琴演奏起“打倒列強除軍閥”的流行歌曲。可是不久，無錫發(fā)生“四一四”反革命事件，秦起被國民黨反動派逮捕，并被殺害。阿炳當(dāng)即編唱了《秦起血濺大雄寶殿》，揭露國民黨右派血洗總工會、殺害工人領(lǐng)袖秦起的暴行。秦起的犧牲對阿炳促動很大，使阿炳對反動統(tǒng)治有所認(rèn)識，從此他不肯奉承于權(quán)貴之門。

“九一八”事變發(fā)生后，全國各地掀起抗日救亡熱潮。阿炳在東北流亡學(xué)生的影響下，用琵琶演奏《松花江上》等愛國歌曲，用二胡演奏《義勇軍進(jìn)行曲》。1932年1月28日，十九路軍不顧國民黨政府的禁令，在上海以5萬抵抗入侵的10萬日軍，是為“一·二八事變”。阿炳隨即編唱了《十九路軍在上海英勇抗擊敵寇》的新聞，并用二胡演奏《義勇軍進(jìn)行曲》。在抵制日貨的運動中，他用富有激情的語言激發(fā)人們的愛國熱忱。1938年秋，阿炳在城中公園對面的“三圣閣”前繪聲繪色地說到“中國軍隊臺兒莊大敗日本兵”時，圍觀百姓精神非常振奮。當(dāng)阿炳大罵奸商米蛀蟲時，他們又覺得非常解氣。

阿炳的許多新聞?wù)f唱唱出了群眾的心聲，深得一般市民的喜愛。他在說唱新聞之前，總要先表演一番高超的琴藝作為開場，以吸引看客。他可將琵琶放置在頭頂、背后彈奏，還可以用二胡模仿男女老少說話、嘆息、歡笑以及雞鳴狗叫的聲音。他每天晚上還沿街演奏，手操二胡，邊拉邊唱，聲調(diào)感人。蜚聲國際樂壇的《二泉映月》，就是在這一時期創(chuàng)作的。

阿炳雖淪落社會底層，仍不乏有一個正直中國人的良心和正義感。原本善于抒情的二胡，在阿炳的手中變成千面鑼、萬面鼓，召喚人們進(jìn)擊的號角，傾吐著不愿當(dāng)亡國奴的愛國主義情懷，也寄托了他盼望抗日勝利的信念。

（責(zé)任編輯 黨亞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