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第25屆議會選舉及其影響

王洪亮 鄭東超

2015年6月7日，土耳其舉行第25屆議會選舉。由于此次大選關系到土耳其未來的政治制度設計，因此備受關注。大選結果顯示出，自2002年正義與發展黨（以下簡稱“正發黨”）執政以來的土耳其政治格局開始松動。“正發黨”獨大地位受到削弱，得票率跌破50%，面臨與其他政黨聯合組閣的選擇。老牌的共和人民黨仍處于不上不下的尷尬處境，入議會參政有余，執政無望。新崛起的人民民主黨后生可畏，得票率超過10%，首次參選并進入議會。有國外學者將此次大選比作“選舉地震”，大選結果將給土耳其的內政外交造成不小影響。

2015年土耳其議會選舉結果及特點

土耳其此次議會選舉有約5370萬選民有資格參與投票，實際參加投票人數在4500萬左右，投票率在86%左右。此次大選吸引了20個政黨角逐550個議會席位，但按照土耳其現行憲法，得票率只有超過10%的政黨方能進入議會，但在2015年議會大選中真正突破10%議會門檻的只有四個政黨，分別是正發黨、共和人民黨、民族行動黨和人民民主黨，得票率分別約為41%、25%、16%和13%，其余政黨均扮演了“打醬油”的角色。這個大選結果意味著“正發黨”競選底線“失守”，丟掉了單獨組閣的權力，這個結果也為選前熱議的土耳其能否政治改制提供了基本論斷。綜觀此次大選，呈現出三大特點：

其一，親庫爾德的人民民主黨首次以政黨身份參選。人民民主黨是土耳其左翼政黨，主張民主社會主義，反對資本主義，反對宗教、性別和種族歧視，要求保護少數民族的權利，尤其是庫爾德人的權利。該黨之前因為擔心得票率無法越過10%的門檻，致使全黨在議會選舉中全軍覆沒，從未以政黨身份出現在議會。黨員均以個人身份參選，以確保在議會中占有一席之地。但2014年土耳其總統選舉中，人民民主黨主席德米爾塔什表現優異。受此鼓舞，人民民主黨第一次以政黨身份參加議會選舉，并成功進入議會，這標志著在土耳其議會中有了代表庫爾德人聲音的政黨，庫爾德人進入主流政治軌道。

其二，總統介入議會選舉。現任總統埃爾多安是土耳其歷史上第一位全民直選的總統。根據土耳其憲法規定，總統權力有限。但埃爾多安在當選總統后，希望為總統擴權，抓手就是通過修改憲法，將現行的議會制改為總統制，但政治改制成功與否與執政黨的議會席位直接掛鉤。執政黨席位在367席以上，可直接通過議會修憲。執政黨席位在330席以上，通過全民公投實現修憲。如果低于330個席位，那么需要聯合其他政黨共同推動修憲。因此，埃爾多安希望“正發黨”獲得修憲所需要的選票。但土耳其憲法規定，現任總統須中斷與所有政黨的一切關系，成為無黨派人士，保持政治中立，禁止支持任何黨派。埃爾多安雖脫離了“正發黨”，但對“正發黨”仍有較大影響力。為實現實行總統制的目標，埃爾多安積極參加選前活動，為“正發黨”拉票，被認為有違憲嫌疑。

其三，海外公民首次參與選舉。以往議會選舉并不允許海外公民參加大選。此次大選打破常規，允許海外公民參加選舉，共有280多萬海外選民參與投票，投票時間稍早于國內投票時間，并在海外公民集中的國家使領館設立投票箱，以提高投票效率。

“正發黨”大選成績不佳的原因

根據議會選舉結果，“正發黨”仍為土耳其第一大黨，領跑大選。但普遍認為，無論對“正發黨”，還是對埃爾多安本人，此次大選結果不甚理想。“正發黨”失去了單獨組閣的資格，在未來執政道路上將面臨其他政黨的更多掣肘。埃爾多安本希望利用此次大選，強化總統權力，延續對土耳其的掌控力，但現在來看難以實現。“正發黨”作為執政13年的強勢大黨，為何在大選中出現頹廢之勢？

其一，土耳其經濟增速下滑導致“正發黨”失去了攬票的最好?“一張牌”。“正發黨”在土耳其政壇縱橫十余載，長盛不衰的“秘訣”是經濟發展成就顯著。“正發黨”執政之初，從前任政府接手的土耳其尚未從經濟危機中完全走出，經濟凋敝，通貨膨脹，人民生活水平低下。“正發黨”提出重振土耳其經濟的計劃，經濟增長率連年攀高，始終在高位運行。2003—2006年，土耳其經濟平均增長7.5%。增速曾一度僅次于中國，成為世界經濟第二快的國家。但自2008年，土耳其經濟增速逐漸下滑，2014年土耳其經濟增長率僅為2.9%，與政府預期增長尚有差距，并且青年人的失業率居高不下。2015年4月18日，埃爾多安總統罕見承認，土耳其經濟遭遇下滑，由于里拉貶值，經濟總量縮水。[1]土耳其從國際石油價格下跌中受益也有限，因為土耳其以美元進行石油交易，里拉貶值對沖了石油價格下跌帶來的收益。參與大選角逐的其他政黨也打出了“經濟牌”。比如共和人民黨打出“活力土耳其”口號，提出“土耳其經濟崛起計劃”，重點關注經濟，增加人均收入，創造更多就業機會，承諾提高退休人員的福利待遇，提升最低工資，并提出在未來20年將土耳其經濟增速保持在6%以上。[2]

其二，埃爾多安的強勢政治導致國內各界擔憂土耳其出現民主倒退。在十余年的總理政治生涯中，埃爾多安向外界樹立了“政治強人”的形象。在政治現實中，埃爾多安強勢的一面也確實較為突出，甚至在一些媒體和學者看來，埃爾多安具有“專制傾向”，而這種傾向被認為將會影響土耳其的民主化進程。2014年8月，埃爾多安當選總統，提出“新土耳其”概念，希望土耳其實行總統制，增加總統行政權力，并稱議會制已在“等候室”，此次議會選舉將會是開啟新憲法和推行總統制的好機會。[3]

埃爾多安修憲心切，不惜違憲為“正發黨”拉票，引起土耳其國內諸多不安和不滿。在大選前，土耳其73位學者針對埃爾多安的拉票行為，聯合署名抗議書。抗議書指出，“總統最近的行為破壞了自由公平選舉的原則，損害了土耳其百年奮斗鑄造的多元自由民主。總統的選前演講內容與選舉有關，實際是為‘正發黨’拉票，他的行為超越了憲法賦予總統的權力，將直接影響選舉結果。包括‘正發黨’在內的所有政黨應將埃爾多安排除在選舉進程外。”[4]除此之外，幾乎所有的反對黨均反對修憲。可見，埃爾多安的修憲行為基礎不牢，“正發黨”參選受到牽連。

其三，人民民主黨異軍突起攪動大選走向。選前親庫爾德的人民民主黨成為討論的焦點之一，因為該黨被賦予關鍵的角色。人民民主黨在土耳其與“正發黨”、共和人民黨等土耳其大黨老黨相較，從資歷、影響力和實力而言，都處于弱勢地位。但該黨有一特質，即它是除“正發黨”、共和人民黨和民族行動黨外最有可能得票率上10%的政黨，并且支持人民民主黨和“正發黨”的選民有很大重疊，兩黨直接構成競爭。因此，人民民主黨得票率能否破十，將很大程度上決定“正發黨”的競選走勢。如果得票率高于10%，將直接分流“正發黨”的選票。如果得票率低于10%，人民民主黨將在這場選舉游戲中被踢出局，而投給人民民主黨選票的便會多數流向“正發黨”的投票箱，無疑將會激增“正發黨”的選票。但實際結果是人民民主黨成功破十，“正發黨”只得吞下票數分流的苦果。

2015年土耳其議會選舉的影響

第25屆土耳其議會選舉已經結束，但這并不意味著一切已塵埃落定。對大選本身而言，有45天的組閣期，屆時若政黨組閣成功，土耳其將正式開啟新一輪政治周期。目前很多觀點認為，“正發黨”聯合其他政黨組建聯合政府的難度不小，即使組建起聯合政府，以往“正發黨”的執政方式和政策將會由于其他政黨的掣肘做出調整，將給土耳其內政外交帶來影響。

其一，土耳其的政治訴求將更趨多元。無論本屆政府如何組閣，甚或重新選舉，有兩點可以明確：一是埃爾多安推崇的總統制短期內將難以啟動。二是土耳其國內的政治訴求將更趨多元，“正發黨”一枝獨秀的局面難以重現。從本屆選舉可以看出，經過十余年的執政，“正發黨”在土耳其國內執政的基石開始松動。大選前，“正發黨”單獨組閣，“正發黨”的決策代表了國家意志，其他政黨對其難以奈何。但2015年大選結果沖破了土耳其議會三足鼎立格局，“正發黨”被迫組建聯合政府，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議會，還是政府，其他黨派所代表的訴求聲音將會提升，尤其是庫爾德人在議會中政治分量上升，拓寬了庫爾德人爭取權利的渠道。

其二，土耳其外交政策或面臨調整。“正發黨”政府的外交政策以2010年底爆發的“阿拉伯之春”為界點，可以劃分為前后兩個階段。“阿拉伯之春”前，“正發黨”政府采取務實多元的外交政策，尤其是以往親西方的外交政策調整為東西兼顧，重視發展與中東伊斯蘭國家的關系，并與以色列分道揚鑣，至今仍未恢復正常的外交關系，很大程度上提升了土耳其在中東地區的影響力。但在“阿拉伯之春”后，土耳其政府調整了外交政策，不顧以往奉行的與周邊鄰國“零問題”的政策，主動介入政變國家事務，尤其是在敘利亞問題上。“正發黨”政府對敘利亞政策出現從波峰至波谷的“大跳水”，經歷了從與巴沙爾政權交好到推翻巴沙爾政權的大轉變。目前，土耳其國內對“阿拉伯之春”后的土耳其政策爭議較大，認為“正發黨”政府肆意介入周邊國家事務，給土耳其帶來諸多麻煩。在土耳其聚集二百多萬敘利亞難民，被認為是土耳其外交失誤所致。因此，面對民眾在票面上所體現出的對“正發黨”外交的不滿，以及土耳其未來外交難以成為“正發黨”的“一言堂”，土耳其外交可能“回撥”，降低在中東事務上的調門。

其三，有利于推動庫爾德和平進程。自2013年起，“正發黨”政府開始與土耳其最大的庫爾德軍事組織庫爾德工人黨（以下簡稱“庫工黨”）展開和平談判，和平進程緩慢前行。此次大選結果可能會對庫爾德和平進程有積極作用。因為大選后土耳其政治環境發生了變化，庫爾德人在議會中擁有正式的政治代言人，許多政治經濟訴求可以通過政治渠道表達，這在一定程度上將會顧及庫爾德人遭受傷害的民族自尊。并且，親庫爾德的人民民主黨在土耳其的政治框架下，最大限度地爭取庫爾德民族的最大利益，這與“庫工黨”不同。在這種情況下，“庫工黨”的民意基礎可能會被削弱，其所要實現的自治甚至獨立建國的目標也會受到影響。

第四，大選結果可能會給土耳其經濟帶來變數。一些西方銀行分析人士認為，一旦組建政府失敗，土耳其很可能陷入類似20世紀末時的金融危機。美國信用評級機構穆迪認為，大選結果將不利于土耳其經濟，因為短期內政治不確定性，進一步延遲經濟政策實施。[5]因此，無論是“正發黨”成功聯合其他政黨組建聯合政府，還是重新舉行選舉，均會對土耳其經濟帶來不確定的變數。

（第一作者單位：中國和平發展基金會;第二作者單位：當代世界研究中心）

（責任編輯：張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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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Bulent?Aliriza?and?Craig?Bonfield，?The?Turkish?Economy：?Temporary?Crisis？，?http：//csis.org/publication/turkish-economy-temporary-crisis.（上網時間：2015年4月30日）

[2]?Murta?Aksoy，?The?CHP’s?long-term?vision?for?Turkey，?http：//www.todayszaman.com/op-ed_the-chps-long-term-vision-for-turkey_381681.html.（上網時間：2015年5月25日）

[3]?Aydin?Albayrak，?Erdo?an?persistent?in?violations?of?Constitution?despite?outcry，?http：//www.todayszaman.com/anasayfa_erdogan-persistent-in-violations-of-constitution-despite-outcry_380195.html.（上網時間：2015年5月9日）

[4]?Academics：?Erdo?an’s?campaigning?‘casts?shadow?over?election’，?http：//www.todayszaman.com/national_academics-erdogans-campaigning-casts-shadow-over-election_382282.html.（上網時間：2015年6月1日）

[5]?Election?Result?Raises?Political?Uncertainty?and?will?further?Delay?Economic?Policy：?Moody’s，?http：//www.hurriyetdailynews.com/election-result-raises-political-uncertainty-and-will-further-delay-economic-policy-moodys.aspx？pageID=238&nID=83766&NewsCatID=344.（上網時間：2015年6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