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親吻嬰兒的人

這么多年來，在美國選舉已經變成了一場虛偽的游戲。但是游戲畢竟是游戲，必須遵循游戲的規則。山德斯的悖論在于，他憎惡這樣的游戲，這是他最大的優勢，但在美國選民的眼中恰恰也是他政治人格中最大的缺陷。

英語里有一個詞“baby kisser”，字面意思是“親吻嬰兒的人”，主要用來形容政客為了博取選民好感而惺惺作秀，甚至用嬰兒做道具來籠絡人心。如果有政客不愿意參與這種表演，他會有什么樣的命運呢？正在參加美國2016年總統大選的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伯尼·山德斯提供了一個有趣的案例。

這一次的美國選戰，民主黨這邊有自帶超級明星光環的希拉里;共和黨雖然是一片混戰，但口無遮攔的地產大亨特朗普每天都在制造口水和花邊新聞。在這兩個人的陰影之下，包括伯尼·山德斯在內的其他候選人相對來說就黯然失色了許多。

山德斯年事已高，今年已經74歲，而且來自沒有多大政治勢力的邊疆小州佛蒙特，按理在政治上難以有太大作為。然而以獨立候選人身份角逐民主黨提名的山德斯，從5月份以來支持率卻在穩步上升，目前在各項指標和民調中都在民主黨五個候選人中排名第二，與一枝獨秀的希拉里之間的差距快速縮小。其中原因之一，正是他獨特的選舉作風。

美國的政治選舉從某種意義上很像是談戀愛，候選人為了拿到選票使出渾身解數追逐討好選民。除了作出政策上的許諾之外，他們也會利用一切和選民交流的機會極力討好對方，耐心地傾聽普通人的心聲，塑造自己的親民形象。克林頓和奧巴馬都是此中高手，通過一次次耐心傾聽普通人的心聲，成功地把自己塑造成大眾暖男情人而拿到選票，而希拉里也正在復制這樣的策略。

很多媒體都指出，高冷的山德斯似乎對討好選民幾乎毫無興趣，面對選民時他常常表現得木訥乃至不近人情。他很少會像其他政客一樣，帶著大批記者拍攝自己去咖啡館和小餐館找選民談話的畫面。當民眾攔著他訴說所遇到的困難時，他并不會像其他候選人那樣夸張地表現出同情和安慰，而是簡單用一兩句話就打發了對方，有時候停留的時間甚至不超過30秒。

在艾奧瓦和新罕布什爾這兩個對于選情大勢極其關鍵的州，山德斯也不太愿意這么做。甚至對于那些支持他的選民，山德斯也不愿意過多地表示出熱情，不愿意給對方表達支持和擁戴的機會。

早在80年代，當他還是佛蒙特州一個小城市的市長時，曾經有一次在公開講話時，臺下一個嬰兒突然哭了起來。他當場面帶不快地讓小孩的母親哄哄孩子，那個母親隨即帶著孩子離場。

除了不愿意討好選民，桑德斯還有兩個特點。第一是他明確宣布不會像其他候選人那樣，尋求超級富豪的支持，而是堅持小額募款，最終籌到了2600萬美元。第二是在其他候選人都忙著互相攻擊時，他卻不愿意攻擊別人來為自己加分。10月中旬的民主黨第一次初選電視辯論上，他被問到對希拉里電子郵件門的看法。這本來是一個極好的讓希拉里難堪的機會，他卻用“美國人都已經厭倦這個問題了”來為希拉里解套，要求辯論回到更有價值的實際議題上。看起來這是山德斯的一個致命失誤，但是卻充分顯示了他的風度，讓他獲得了很多人的好感。

至于為什么山德斯會表現得如此高冷？有人認為他本性厭倦虛偽，這是他的真性情流露。也有人認為不過是另一種反其道而行之的競選策略，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毫不圓滑，但其實是另一種圓滑和老謀深算。

但不管是不是有意設計，這樣高冷的作風都無異于吹來了一陣清新之風，讓山德斯贏得了部分選民的支持。《紐約時報》上一篇關于山德斯的文章下面，點贊最多的一條讀者留言就說，“這正是我喜歡山德斯的原因，同時也是我認為他最終會輸掉選舉的原因。這么多年來，在美國選舉已經變成了一場虛偽的游戲。但是游戲畢竟是游戲，必須遵循游戲的規則。山德斯的悖論在于，他憎惡這樣的游戲，這是他最大的優勢，但在美國選民的眼中恰恰也是他政治人格中最大的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