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如何做“孝女”

笑看風云

一

四年前，母親病逝，三年前，在一個遠房親戚的介紹下，父親與一個五十余歲的女人結婚了。這個女人比父親小了十歲。她姓何，我平時稱呼她為何姨。

何姨老家是在離省城四十多里的農村。她有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兒子家以及女兒家的孩子都跟著何姨在我父親家住，在省城讀小學。小兒子在鄰近的縣城里買房子，向我父親“借”了七萬元，借錢的時候，父親與何阿姨結婚還不到三個月，是父親和我聊天的時候不小心說出來的。這幾年，我暗地里詢問過父親幾次“她兒子”還錢了沒有？父親都告訴我“沒有還”，后來，父親干脆不耐煩地說：“那錢的事情你就別管了，如果他有錢，自然就會還的。”

父親退休前是省城師范大學附屬中學的數學老師，這所附屬中學是省里著名的重點中學，父親帶了二十多年高三畢業(yè)班的數學，很有教學經驗。父親退休后，又被學校高薪返聘了，也就是說，父親拿著兩份工資，一份是退休工資，一份是返聘工資，兩份工資加在一起大概有一萬一千元左右。但是，父親卻說自己生活負擔重，三天兩頭給我打電話向我要錢。我很生氣：“爸，您工資那么高，還有錢借給別人，并且不催債，就知道問我要錢！”父親一聽火冒三丈：“我借給別人的錢，別人還不還是另外一回事！我把你養(yǎng)育成人，供養(yǎng)你讀大學讀研究生，現(xiàn)在你都是外企的部門經理了，一個月拿兩萬多元的工資，你不應該每個月給我?guī)浊г馁狆B(yǎng)費嗎？我的退休工資是國家給的，我的返聘工資是學校給的，都與你無關，這是兩碼事，你把你應該負擔的錢給我就行了！”聽父親這么說，我氣得簡直要掉淚：“爸，你啥時候變得這么能講歪理？是的，作為女兒，我應該付贍養(yǎng)費，問題是你把錢借給別人的兒子，好幾年了也沒有還，另外，人家的孫子、孫女、外孫女加一起三個孩子都在省城讀書，都吃住在你家里，這錢還不是你負擔？何姨沒有任何收入，你一個人養(yǎng)活這么一大家子，你當然覺得錢緊張了。但是，我的錢也夠緊的啊，我買的房子，每月需要還月供八千多，孩子讀個幼兒園，每個月就是三千多，這些花銷你都是知道的。雷文（我老公）是家事業(yè)單位的普通職員，每個月的工資也就是三千多。另外，還要養(yǎng)車，還有人情來往等等，每月根本剩不了什么錢！”聽我這么說，父親不吭聲了。

二

沒有想到，父親第二天晚上來我家了，談的還是昨天電話中的話題。與昨天不同的是，父親這次顯然是有備而來。當我說何姨沒有收入，她以及她的三個孫輩都是父親養(yǎng)活的時候，父親振振有詞道：“你何姨怎么是沒有收入？我們兩個只是分工不同而已，我主外，她主內，你何姨又是做飯又是做家務又是照顧我，整天忙得團團轉。現(xiàn)在好一點月嫂的工資在省城就得八千元左右，你何姨頂得上一個月嫂了，我每月應該付她八千元工資，然后她拿這個錢去供養(yǎng)她的幾個孫輩讀書，這沒有任何錯！以后我說你的事情，你別牽涉到你何姨！”父親這話還真夠新鮮的，何姨居然變成拿工資的月嫂了。我問道：“咱們家沒有嬰兒需要她照顧，她怎么莫名其妙地變成月嫂了？”我這么一問，父親不好意思了，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液：“我現(xiàn)在六十多了，老人了嘛，人家不是說老人就是老小孩嗎？你何姨現(xiàn)在照顧我這個老小孩，自然算是月嫂了！”我真是無語了，居然還有這個說法！當時我就覺得這話肯定是何姨教我父親這么說的，因為根據我對父親的了解，他根本想不出這么荒唐的理由。估計父親也覺得自己的這個說法非常荒唐，于是在那嘆氣，表情很是尷尬。這個時候，父親的手機響了，他緊張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去陽臺接電話去了。因為父親年齡大了，聽力衰退了，所以他的手機音量調得比較大，我清楚地聽到何姨在電話里問：“老伴，我教給你說的那些話說了嗎？”父親的聽力不好，他總覺得別人的聽力和他一樣不好，因此，他養(yǎng)成了大聲說話的習慣。有時候，盡管他是壓著聲音說的，嗓音依然很大，他卻覺察不到。此時，父親就“壓低”聲音大聲道：“說了，我現(xiàn)在和女兒談判呢，談判好了就向你匯報結果。”何姨說道：“老伴，你一定要狠心堅持住，堅持就是勝利！咱們老年人的權益一定要爭取，一些開明的老人都把不孝敬的子女告到法庭上了，你一定要向他們學習。加油啊！”父親答道：“會的，會的！”然后掛了手機。

我在心里冷笑：果然是那個老太太指使的，要錢沒有，我看她還能出什么幺蛾子。我給父親倒杯開水，然后我打開電視：“爸，你先看電視，我去廚房做飯去了！”做飯是個幌子，其實就是躲避父親的“談判”。父親坐了一會，拒絕我留他吃晚飯，失望地回去了。

三

本來以為這件事情就這么完了。沒有想到，幾天后的一個早晨，我剛到單位，發(fā)現(xiàn)前臺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進了辦公室后，簡直呆住了，父親正坐在我座位上，手里還舉著個大木牌，上面寫著：老漢六十三，煙酒都不沾，只求能活命，討要養(yǎng)老錢！打油詩下面用粗體字寫著，向不孝之女陸萍討要養(yǎng)老錢！這打油詩寫的很押韻，看來是有備而來的，另外，父親還拿一個蛇皮袋子，里面裝著被褥，揚言如果不給他錢，他就不走了，在老總辦公室里打地鋪睡覺！我一看著就火了，沖著父親大嚷：“爸，你怎么這么糊涂啊，你怎么能上人家的當呢？”父親站起來向我那些同事說道：“大家看到了吧，我女兒陸萍對他父親的態(tài)度就是這么的惡劣！這還是當著大家的面呢，如果我們單獨在一起，她能把我打成腦震蕩，她真是太兇了！”父親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同事在偷偷地笑，我感覺自己臉上發(fā)燙。不知道誰把這事報告老總了，老總把我父親請到他辦公室里坐，然后把我叫到走廊：“不管什么原因，家里的事情不要影響工作，你應該想辦法把你老父親勸走。要不然，在公司里鬧下去成什么樣子？”

我向老總道歉，保證能處理好家事，然后勸父親走。我父親的條件是一個月兩千元的贍養(yǎng)費！我一聽火氣就上來了：四室一廳的大房子住著，每月一萬一的收入，還有醫(yī)療保險，為什么要我出這么多錢？不是我不舍得，而是我這錢相當于給何姨家的孩子，等于我?guī)椭我甜B(yǎng)兒女輩以及孫輩！但是，父親這么在老總辦公室里耗著也不是個事啊，于是，我去樓下自動取款機取了一萬塊錢，告訴父親，我現(xiàn)在卡里就這么多錢了，剩下的錢以后再給。父親拿了這錢，喜滋滋地往外走，我把父親送出寫字樓，準備在附近的馬路邊攔輛出租車，父親卻死活不愿意讓我送他：“你趕緊去上班，別耽擱了你的上班正事！”剛才還在辦公室里折騰呢，現(xiàn)在又關心我上班的正事了，我感覺可笑又可氣。我明白了，何姨在附近等著呢，所以父親才這么著急把我支走。為了驗證我的想法，我躲在玻璃門后面觀察，只見父親拿出手機撥打了電話，估計是約定好的暗號，何姨從附近的超市里跑了出來，和父親說了幾句話。父親把錢遞給了何姨，何姨放進自己的挎包里，拉好拉鏈后，用手狠狠推了父親一下，父親向前踉蹌了兩步才站住。我明白這是何姨向父親發(fā)泄沒有要到全款的不滿。我氣得差點沖過去找何姨理論，但是，當我見到父親向何姨靠攏過去，兩人肩并肩地向附近的公交車站牌走去，看著很恩愛的樣子，想到自己那么做有可能起到“多管閑事”的效果，想到我那辛辛苦苦的血汗錢又被何姨騙給她的“孩兒們”使用，我就非常郁悶。

半月后的一天上午，我正上班呢，突然接到法院的一張傳票，讓我去法院應訴。原來是父親起訴了我，起訴的原因是我不孝敬，給贍養(yǎng)費居然還打折。

我如期去法院應訴，講明了父親的收入狀況，講明了我的生活壓力，講明了我每周末按時探視父親，并且有鄰居們的證詞。于是，父親的官司打敗了，起訴被駁回。

起訴被駁回了，但父親在何姨的暗中指示下， 還是經常到我單位到我家圍堵我要錢，弄得我不堪重負、苦不堪言，家家都有難念的經，可我該怎么念我的這本經呢？

責編/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