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X次死亡

第四次·高墜死

死亡片段

夏曉曦看到同事們平時幾乎都是上班時間抱著個手機，目不轉睛。據說，最近是很牛的牛市，很牛很牛。

從事財務管理工作七八年了，夏曉曦還是沒有多少存款，現在無疑是賺錢的最好機會。

“股市每天的漲跌幅只有10%，憑著我那幾萬塊錢存款，啥時候才能發財？如果我能有100萬啟動資金，運氣好的話，一個禮拜我就能賺到100萬。”夏曉曦這樣想。

“領導經常會在我這里支取一些公款，我為什么就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用一個禮拜？”夏曉曦又想。

百般思量，夏曉曦決定鋌而走險。

幾天后，夏曉曦幾乎崩潰。

滿盤的紅字，卻只有夏曉曦選擇的那支股票持續跌停。

算起來，那100萬啟動資金，現在只剩下了50多萬。更糟糕的是，最近檢察院頻繁來公司調查，顯然在查資金問題，甚至她的領導都被約談了好幾次。接下來，可能就要開始查賬了。

四十多萬的缺口，天文數字，怎么力？

在檢察院通知公司對賬的那一天，夏曉曦的同事發現她躺在公司寫字樓的樓下，身下一片血跡，早已香消玉殞。

夏曉曦的家屬接到夏曉曦死亡的噩耗后，情緒非常激動。在他們看來，夏曉曦這樣一個老實的孩子，絕對不可能存在經濟問題。檢察院頻繁調查夏曉曦的領導，會不會是因為領導存在問題，而夏曉曦是被領導滅口的呢？

法醫通過尸檢，排除了夏曉曦是其他原因導致的死亡，她的內衣崩裂、顱骨碎裂，頭部存在明顯的對沖性損傷，肝臟有破裂但出血并不多。尸體的全身損傷集中在一側，一次巨大的暴力可以全部形成。顯然，夏曉曦符合高墜死。

經過對夏曉曦的周邊調查，發現了她的經濟問題，她存在自殺的動機。通過現場勘查，確定夏曉曦的墜樓起點是在公司寫字樓的樓頂。在那里，發現了夏曉曦跳樓的痕跡：樓頂的水泥圍欄上，有夏曉曦的足跡和指紋。而在這一處痕跡的周圍，并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足跡，更沒有任何打斗的痕跡。

結合調查、現場勘查和尸體檢驗的結論，公安機關向夏曉曦的父母出具了不予立案通知書，明確告知其父母，這是一起自殺事件。

死亡剖析

高墜，是一種常見的自殺手段和意外事故，也偶見于他殺。在高墜死亡的現場，判斷是否為高墜傷并不難，但因為種種原因，對高墜案件的性質產生質疑的案例非常多見。今天來說說高墜傷。

對于一起死亡事件的性質判定，法醫學檢驗很重要，但并不是大家認為的“對案件性質有質疑就找法醫”，高墜現場也是這樣，必須要綜合走訪調查、現場勘查和法醫學檢驗諸多結果，才能得出準確的案件性質判定。

遇到高墜死亡的現場，對于法醫來說，首要任務是要搞清楚死者是不是死于高墜。如果是死于高墜才能進行下一步工作，如果是死亡后再從高處被拋尸，自然性質完全不同。那么，高墜死亡的征象有哪些呢？

1.關注衣著。高墜死亡的尸體經常因為著地剎那間的巨大沖擊力，造成衣褲鞋帽的撕裂、衣縫的崩裂、紐扣的崩脫、皮帶、文胸的斷裂等。這樣的現場，在死者家屬看來，經常會不能理解?！叭绻皇菑娂?，為什么衣服會被撕裂呢？”當然，這種沖擊力形成的撕裂和人為撕扯的撕裂不盡相同，只要檢查就可以辨別。

2.頸部損傷。高墜死亡的死者，因為在空中的過度伸屈，可能導致頸部深層肌肉出血，這會讓死者家屬認為是被掐頸所致。如何和掐頸分辨呢？主要是看頸部皮膚和淺層肌肉有無出血。這種分辨也不難。

3.體表損傷。高墜傷，若在墜落過程中沒有受到中途遮擋物的阻障，那么體表上損傷會比較少，有時僅有輕微擦傷，有時只有在墜落點有皮下出血。如果身體在空中過度伸屈，可能會出現平行的淺表的皮膚伸展創。

4.骨質和內臟損傷。因為高墜的巨大沖擊力，多發性骨折、顱腦損傷和內臟破裂通常成為高墜的主要損傷和死因。但因為死亡迅速，長骨骨折、肝脾破裂處出血量會非常少，容易被誤認為是死后損傷。因為臟器的牽拉作用，高墜中，大血管、腸系膜等組織的牽拉出血，飽滿的胃有時會破裂。

其實，生前高墜和死后拋尸的分辨很容易，重點是觀察損傷處有無生活反應，當然，剛才也說了，即便肝脾破裂、長骨骨折處出血少，也不能斷定沒有生活反應，應該綜合尸體全部損傷，尤其是著地點處等損傷判定。還有，就是死后拋尸的，必須有除了高墜以外的死亡原因。如果完全符合高墜傷的特點，沒有其他的死因，那么肯定可以排除是死后拋尸了。

法醫病理學總結了高墜傷的五大特點：1.外輕內重。2.損傷廣泛，多有骨折和內臟破裂。3.多處損傷必須用一次暴力能解釋完。4.損傷分布有規律，比如身體的某一側或頭頂部或腰骶部損傷。5.長骨骨折、肝脾破裂出血少。

疑點剖析

大家更關心的，是怎么判斷高墜傷的案件性質。前面也說過，這個課題不能靠法醫一個專業來解決。尤其是對痕跡的檢驗，是案件性質的一個最重要的支撐點。一來老秦不太懂痕跡檢驗學，二來有朋友提醒得對，說出來會給犯罪分子可乘之機。所以，這里我就不說痕跡方面的問題，專說法醫學。

有朋友問，昏迷的人被人從高處拋下，和清醒的人自己從高處跳下，有辦法區分嗎？

這個問題很簡單。人為什么會昏迷？自然要有原因。比如機械性窒息、藥物作用、顱腦損傷等。那么，這些能夠導致昏迷的因素，會被法醫很輕易地發掘出來（比如窒息會有相應損傷和窒息征象，藥物可以通過毒物化驗檢出，顱腦損傷會有孤立于高墜傷以外的人為損傷）。如果程度足夠嚴重，自然要懷疑這種昏迷拋尸的手段，然后再通過其他手段驗證。

有朋友再問，如果是自己無緣無故地昏迷了，被別人拋下呢？如果這樣，法醫學就沒有辦法解決了。當然，這種假設不科學。

還有朋友問，如果是兇手趁人不備把死者從高處推下呢？能和自己跳下去分辨嗎？

這種情況，要看具體的案例了。有的時候是可以被法醫發現的。在我的系列小說第二部《無聲的證詞》里，我寫過類似的案例，法醫通過一些細小的細節判斷出了死者是被別人趁人不備推下的。但是那樣的情況是要具備很多條件的，不適用于所有案件。所以這種情況的發生有可能通過法醫學檢驗無法判斷出來。法醫是人不是神??！那判斷不出來怎么辦？別忘了，命案偵破工作不只靠法醫，開頭就說了，還有很多別的手段哦。

另有朋友問，如果是幾個兇手強行把死者控制住，然后從高處扔下呢？

只能說，這種手段真的不容易，一個大活人，在臨死前的求生欲望會激發潛力的進發，想強行把人從窗戶扔出去不是件易事。法醫可以通過死者身上有無明顯的抵抗傷、約束傷來判斷死者死亡前有沒有經過抵抗、有沒有被約束。當然，痕跡檢驗部門也會通過自己的專業印證法醫的推斷。

總之，通過高墜的手段殺人的情況，有，但很少見。通過高墜的手段殺了人還不被法醫以及其他偵查、技術人員發現的，更是難上加難。我不排除有因為辦案人員工作不細致導致隱案發生的情況，但是我堅決相信世界上沒有完美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