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斌
一個在國外學策展的朋友在微信上寫道:“就策展觀念來說,國內例牌做法是,要么憑空生成一個概念(群),然后往里填作品;要么就是面對一堆散亂的作品,努力提煉一個話語框架,試圖把它們都裝進去,無論采取這兩種途徑中的哪一種,材料和觀念之間難有恰當的轉譯。”我當時看了深有感觸。
現在國內的策展行業很興盛,不少成功的策展人都是高明的概念生產者,熟練地將不同的作品歸納到同一概念底下,或者根據需要將同一作品置于不同的概念之中,這套作業有時候已經成了流水線,快捷、有效,還顯得特別“學術”。然而,它對于作品及藝術現象本身的解讀和呈現究竟提供了什么富有見地的意見是值得懷疑的。當然,我不是說策展人都是有意制造這種“學術”假象,而是說很多策展其實已經成為一種缺乏反思的惰性行為。具體情形,我從自己前不久策劃的一個青年藝術家群展說起。
廣東美術館邀請我和其他幾位策展人一起來策劃一個從機構出發呈現廣州青年當代藝術生態的展覽。我所負責的是學院部分,取的單元名叫“學院超鏈接”。我希望展開的問題有兩個方面,一個是梳理學院內部發生的藝術實驗的延展關系。
在今天,80、90年代美術學院與中國現當代藝術的關系被重新討論,在當代藝術的場域中,學院的因素如何被評估值得放在一個歷史的長時段中進行審視。而我所集中針對的是學院傳統以及當下的變革對于青年藝術家生態的影響。另一個方面則是與學院相伴隨的各類藝術群落的興起,它們與學院產生互補和互動的關系,其思想和藝術生產資源相當一部分來源于學院,同時在創作和交流形態上又區別于主流的學院教育體系,我認為,這兩者的鏈接關系也是探討學院問題時所必然要考慮的重要現象。
但是,展場不應該是這些思考的圖解表達,它還涉及現場的視覺生產以及實際條件問題。于是,現場的呈現就在脈絡梳理與因地制宜的結構安排兩者的協調間進行。在安排好作品的分區之后,為了讓現場觀看有個線索可循,我又為不同部分添加了“章節名”,如“圖式/系統”“時間/感知”“身體/診療”“敘事/移景”。這些“章節名”的設定既源自于對目前學院當代藝術教育中有關圖式繪畫、敘事結構、感知體驗、身體實踐以及跨界探索等方面訓練的認知,又考慮了現場作品布展的分類實情,似乎是能夠自圓其說的。
并且,它也給觀者提供了一個解讀的視角和整體的框架結構。在不少大展中,觀眾就因為沒有這樣的提示而陷入作品的汪洋大海不知所措。但我們要追問的是,這些概念的設定真的能夠對應現實中學院教育的脈絡關系嗎?又或者,它所構建的現場的鏈接關系真的能夠推動對這些作品的闡釋嗎?平心而論,它更多地只是給那些挑選上來的背景各異的代表性青年藝術家以“術語裝點”,尚未深入到學院教育的內在機理,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也不能排除“例牌策展”的嫌疑。然而,這類有點似是而非的概念歸類的策展方式在現在的展覽快餐時代是非常有效的,這也是我要特別提出來讓自己警醒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