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下棋

李湯波

老秦不老，圍棋棋藝卻很老辣，在縣上很難找到對手。

巧的是，縣委穆書記也是棋迷，業余初段水平。

穆書記家住市里，每個工作日都住宿機關大院，晚上除了看新聞就是看書，時間一長，便覺得索然無味。

私下問秘書，平時機關誰愛下圍棋？秘書不假思索地說，老秦，在縣上水平一流。

于是，下班后，老秦便成了穆書記的圍棋常客。

最初，老秦有點兒忐忑不安。

老秦聽人說過，和領導下棋不是件容易的事。第一局你必須贏，不然領導看你水平差就不想和你再下了。第二局你必須平，讓領導看到贏的希望。第三局你必須輸，這樣才證明領導還是有水平的，好漢不贏頭兩盤嘛。

和穆書記下棋，老秦遇到對手了。

到底老秦技高一籌，雖然下得不是很輕松，第一局還是以十目的優勢取得了勝利。

第二局，老秦又贏了。

一旁的秘書用胳膊捅了捅老秦，老秦一抬頭，看見秘書在給他使眼色，再看穆書記，眉頭緊蹙，心想，下一局一定要書記贏。第三局，穆書記開局不錯，優勢逐漸明顯，老秦也故意走出幾個表面看不出是俗手的俗手，不時偷眼看穆書記，穆書記臉上也欣欣然有了喜色。

中盤，穆書記逐漸占了上風。觀戰的其他干部也為穆書記的棋藝叫好。

都說當局者迷，下著下著，老秦已經深入其中，在劣勢下竟奮起直追，接連走出幾手妙棋，殺了穆書記一條大龍，局勢立刻發生了逆轉。

再走，已經成了垃圾時間。穆書記只得投子認輸。

最后，穆書記說，天晚了，明天還得上班，就這樣吧，回頭再切磋。

收了棋盤出了干部活動室，老秦才意識到對手是書記。望著穆書記遠去的背影，老秦很懊悔……

以后再和穆書記下棋，老秦還是照舊，沒有下之前想著要讓，而一旦進入角色就忘乎所以了。

最終有一次對弈，穆書記想出一步好棋，卻在落子時擱錯了地方。

穆書記悔棋，老秦不讓，說落棋無悔。

穆書記說，我手下誤，就悔一步，說著往棋盤上拿子。

老秦還是不讓，并伸手抓住了穆書記的手。

兩人就那么僵了一會兒。

見悔棋沒有了希望，穆書記嚯地抽回手，一下子掀了棋盤，然后拂袖而去。

頓時，滿盤的黑白子叮叮當當落了一地。其他觀戰的干部都嚇了一跳。

老秦也呆住了，這時又醒悟過來，對手是書記。

老秦也不知道怎么走出的活動室，他感到活動室的所有干部都在詫異地看著他，落了一地的黑白子似乎也變成了一只只嘲笑的眼睛。

從此，穆書記再沒有和他下過一盤棋。

幾年過去了，老秦還是在原來的位置上。

好長一段時間，老秦看到圍棋就想起了穆書記生氣的樣子，不堪重負的老秦給組織要求到某局任了副局長。

后來，穆書記調走了，又來了一位賈書記。

賈書記也喜歡圍棋，秘書又推薦了老秦。

經過幾年的苦修，老秦終于扭轉了習慣，和賈書記下棋，老秦總是看書記臉色行事。

老秦指望一改過去的風格，適時向賈書記提個要求，到某要害局委弄個局長干干。

在一次下棋后，看著書記高興了，老秦提出了這個要求。賈書記說，你的要求我可以理解，不過這個要害部門不適合你。老秦很納悶兒，問為什么。

賈書記把眼一瞪，說，你這性格，愛和稀泥，干這個崗位沒魄力。

老秦囁嚅道，這，這，那我適合干什么？

賈書記沉吟了一下說，從你和我下棋看，我開心的時候，你就使出渾身解數，認真下棋；我不開心了，你就迎合我，故意輸給我，甚至任由我悔棋。一個目的，不管怎樣，都能讓我高興。我看信訪局倒很適合你這樣的同志，安撫百姓，給政府分憂嘛。百姓高興了，我也就高興了。

老秦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