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在十八層地獄的搗蛋鬼

周銳

書生張國榮來到蘭若院已經有不少日子了，唯一沒參觀過的就是觀陰堂。

觀陰堂早在蘭若寺時期就已經存在，改成蘭若院后一直關閉著。張國榮曾指著堂外的匾額問過燕赤霞：“中間那個字是不是寫錯了？應該是聲音的‘音吧？”燕院長笑道：“沒寫錯，這里面并不供奉觀音菩薩。‘陰指的是陰間。堂中有幅壁畫，描繪十八層地獄的情景。”“我明白了。”張國榮要求道，“能不能讓我進去‘觀一‘觀呢？”燕院長的神情嚴肅起來：“對不起，這里不僅謝絕來客，連院士們也不能隨便進入。”

越是這樣，張國榮越想探個究竟。時間長了，張國榮摸清楚了——觀陰堂雖然從不開放，可也定期打掃。打掃日來臨時，張國榮悄悄地跟著掃帚精進了屋。

觀陰堂的正面是地藏王菩薩的佛龕[kān]，兩邊分列著十殿閻羅。張國榮轉到佛龕背后，看見了墻上的那幅壁畫，畫里自上而下像是劃分了很多樓層，每一層都有一個臟兮兮的燈籠。張國榮數燈籠：一個，兩個，三個……一共十七個燈籠！不對，十八層地獄，應該有十八個燈籠呀！張國榮朝第十七個燈籠下面仔細看，原來下面還有一層，十八層的那個燈籠熄滅了，十八層地獄一片漆黑。張國榮盯著一片漆黑的十八層地獄發起呆來。這時，他依稀聽見數數的聲音，數到“十”的時候，張國榮覺得腳下輕飄飄的，一飄就飄進眼前的漆黑中去了。

漆黑中響起嘻嘻哈哈的笑聲。張國榮問：“誰在笑？”那些聲音說：“鬼在笑！”張國榮說：“為什么你們說‘鬼在笑？”“因為我們就是鬼。”張國榮吃了一驚，這才想起燕院長的警告，可后悔已經來不及了：“這么說，我已經進了地獄？”“是的，而且是十八層——最底下的一層。”

張國榮問：“十八層地獄是不是條件最差，連燈也不讓點？”“可以點燈。”一個鬼說，“剛才是為了把你吸引進來，我故意弄熄了燈籠。”這個鬼說著咳嗽了一聲，那個燈籠立刻就被點亮了，張國榮看見了周圍的鬼頭鬼腦。點燈的鬼得意地介紹道：“這是咳嗽點燈法，剛才我用了噴嚏熄燈法。”“你真能干！”張國榮說，“可是，你們為什么要把我吸引進來呢？”鬼們又笑了。另一個鬼說：“因為我們不是安分守己的鬼，我們都是搗蛋鬼。我們從小就愛搗蛋，一般的學校受不了我們，就給我們專門辦了搗蛋鬼學校，由最著名的搗蛋鬼當我們的老師。”

張國榮覺得挺有意思：“你們那個學校是專門教搗蛋的嗎？語文、算術教不教？”“也有語文課、算術課。算術課教我們一個搗蛋鬼加兩個搗蛋鬼等于幾個搗蛋鬼；語文課教我們在搗蛋搗得太出軌時怎樣寫檢討書。”“你們幾個大概就是搗蛋搗得太出軌，寫檢討書也沒有用，才被關到這里來的吧？”“是的。地府長官想改變我們，因為在這里很難找到搗蛋的機會，而作為一個正常的搗蛋鬼，每天至少應該搗蛋十次以上，否則就會漸漸退化，最后就跟一般的鬼沒什么兩樣了。跟我們一起進來的一個伙伴，昨天只搗了九次蛋，結果被關到上面一層去了。”“我知道了，”張國榮說，“如果你們哪一天一次蛋也不搗，就可以被放出去了。”那個點燈的搗蛋鬼說：“可是，做一個不搗蛋的鬼，那可太沒意思啦。那就別做鬼了，干脆去做人吧！”

點燈的鬼向張國榮一一介紹道：“我叫飛毛腿搗蛋，他叫愛國者搗蛋，這是戰斧搗蛋……”張國榮問飛毛腿搗蛋：“你們是用什么辦法把我弄進來的？”

“請你回頭看。”張國榮轉過身去，見墻上有個方框，像一扇窗子。飛毛腿搗蛋伸手一抹，將那窗子抹得毫無痕跡，然后，他用手指畫出了這個窗子：“這叫陰陽窗，你就是從這兒進來的。”張國榮從飛毛腿搗蛋重新畫出的陰陽窗里朝外窺望——窗外便是觀陰堂，那把成了精的掃帚還在那里掃來掃去……飛毛腿搗蛋對張國榮說：“只要注視著這個窗口，數到十，陽間的人便能立刻進入陰間。

“那么，陰間的人——對不起，陰間很少有人，應該說陰間的鬼，也能從這個窗子進入陽間嗎？”“當然能！我正準備趁機去陽間搗蛋呢。今天我只搗蛋了七次，還差三次。”

飛毛腿搗蛋請張國榮幫忙：“把你的衣服給我換一換，把你的面孔給我換一換。”

張國榮一邊脫衣服，一邊問：“衣服好換，面孔怎么換？”

“我有辦法。咱倆都捂住臉，唱一首搗蛋歌謠……”張國榮和飛毛腿搗蛋就都用手把臉捂住，齊聲唱起搗蛋歌謠：

換臉皮，換臉皮。你換我，我換你。雞換鴨，鴨換雞。

唱完歌謠，張國榮松開手一看，飛毛腿搗蛋果然變成了張國榮。

變成飛毛腿搗蛋的張國榮便問變成張國榮的飛毛腿搗蛋：“你去陽間搗完蛋，還要回來吧？”“當然要回來，老是假扮張國榮，就沒意思啦。”于是，假張國榮目不轉睛地盯著陰陽窗，張國榮和其他搗蛋鬼幫他數數……數到“十”的時候，“嗖”的一下，假張國榮已經在窗外了。

這時，傳來獄卒的吆喝聲：“毛腿搗蛋過堂啦！”

張國榮跟著獄卒沿著巷道走到盡頭，一起坐進一個被長繩吊著的大籃子里。獄卒朝上面大喊一聲：“搖！”于是聽見搖轆轤[lūlu]的聲音……

第一層地獄上面是審訊室。張國榮走進審訊室時，看見桌子后面坐著許多官員，十位地府長官全都到齊了。

“啪！”第一長官一拍驚堂木，“你是飛毛腿搗蛋嗎？”張國榮回答：“是。”第一長官和其他長官面面相覷[qù]，小聲議論著：“這家伙今天怎么這么老實？”“是啊！平時總要耍點兒花招的。”

第一長官便吩咐拿著筆和簿子的判官：“給飛毛腿搗蛋加一分。”接著，第一長官問獄卒：“今天他搗蛋了幾次？”獄卒說：“七次。”

“不對，至少八次！”張國榮舉手喊道。飛毛腿搗蛋用噴嚏法熄燈，畫了陰陽窗誘人入獄，這應該算搗了一次蛋吧？但這一次顯然沒被獄卒記錄在案。可是獄卒堅持說：“我記得很清楚，是七次。”張國榮說：“第八次是趁獄卒離開時發生的。”

“很好。”第一長官說，“看來，一、飛毛腿搗蛋的搗蛋次數減少了；二、飛毛腿搗蛋的受審態度謙和了；三、飛毛腿搗蛋變得誠實了。現將其從十八層地獄升至十五層，以資鼓勵。”

張國榮被獄卒領到十五層地獄。這里關押著一些智商不那么高的鬼，但十五層的條件要比十八層好一些：墻壁白一些，燈亮一些，褥子厚一些……

張國榮忽然想到：“不好！我在十八層地獄可以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在這一層可怎么回去呀！”

他就問身邊的幾個鬼：“你們會畫陰陽窗嗎？”這幾個鬼都說：“不會，我們都很笨。

張國榮非常發愁，愁得開飯的時候也毫無食欲。來送飯的獄卒對張國榮說：“今天吃包子，很好吃的。”張國榮說：“我不想吃。”獄卒說：“十八層地獄的搗蛋鬼們還省了一個包子送給你吃呢。”張國榮心里一動，便說著“謝謝”接了過來。

獄卒走后，張國榮悄悄掰[bāi]開包子，取出一個紙條——

你一定還想回到十八層來吧？那你必須拼命搗蛋，一天要搗蛋十次以上。如果你想不出該怎樣搗蛋，可以參考我們的主意……

經過努力，張國榮很快就將搗蛋次數再度上升的飛毛腿搗蛋送回十八層地獄。

回到十八層地獄，張國榮馬上朝墻上看。“咦？”他問愛國者搗蛋， “陰陽窗呢？”愛國者搗蛋說：“在獄卒來檢查之前，我要把它抹掉。不能讓他們發現這個陰陽通道，對不對？”

“那……你也會畫陰陽窗吧？”“我只會抹掉，不會畫。要畫陰陽窗，得等飛毛腿搗蛋回來。”張國榮的心一沉，暗暗叫苦：要是飛毛腿搗蛋在那邊太快活了，樂不思蜀，不想回來了……

這時，戰斧搗蛋提醒大家：“你們瞧！”大家看見墻上先出現一豎，然后是一橫，再一豎，再一橫，很快出現了一個方框。轉眼間，飛毛腿搗蛋就從窗外回到窗內。

張國榮問飛毛腿搗蛋：“你在蘭若院搗蛋了不少次吧？”飛毛腿搗蛋說：“我幫燕院長出了許多搗蛋主意，還建議他把專業改一改。”“怎么改？”“把他的‘遠程劍術改成‘遠程搗蛋。”“真有你的！”“可是，燕大俠一定要把院長之位讓給我坐，嚇得我趕緊就跑回來啦！”

還用原來的辦法，張國榮和飛毛腿搗蛋換回了面孔。

臨走時，張國榮學會了畫陰陽窗，因為他以后一定會回來看望他的搗蛋鬼朋友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