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花與熱血（三首）

大衛

我喜歡的詞……

我喜歡的詞都是滑溜溜的

像一朵花

被天空推到天涯

我喜歡的詞，同時屬于

兩個國家

在鴿子的眼睛里

橄欖樹落光了葉

只有風把硝煙

搬進一個個字的骨頭里

我喜歡的詞，云朵一樣

潔白，棉花一樣柔軟

有滑溜溜的肩膀

她受傷的姿勢

讓大刀有了仇恨

花朵把拳頭舉起

鴿子飛過天空的時候

有人站在槍聲里

有人在槍響之后死去

能閉上眼睛的都不是祖國

這一塊灼熱的土地

每一棵萌出的小草

都有一個滴血名字

命名

能讓大海閉嘴的

除了天空就是

鳥的叫聲

鮮花所反對的

是子彈呼嘯時

所產生的風

月亮以國家的名義

照亮那些逝去的英雄

誰的名字

都是流水

那些在七十年前

沒有回來的人

將被鮮花與熱血命名

重讀孫犁《荷花淀》

月光多么好

月光落在頭發上多么好

落在肩膀上多么好

月光同時落到頭發上

和肩膀上多么好

編席子的時候

葦篾在手里彈跳著多么好

荷花的香氣悄悄漫過來

像女人的身子微微靠過來

那種氣息是珍珠

也模擬不出來的

在月光下編席子

想女人就在荷花的香氣里

世界安靜

月光落到手臂上

落到編席子的指頭上

風很小

樹還沒有長大

草沾著露水

世界接近于透明

多么好啊

鮮花可以像鮮花

那樣寧靜

鮮花可以像鮮花

那樣發瘋

多么好啊

白天受驚的牲口

正嚼著夜草

享受片刻的安寧

連槍都睡著了

躺在地上子彈

是它打出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