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恒健(四川)
神秘的插花人
□馬恒健(四川)
鄭靜剛到興業房地產開發公司上班的時候,十分驚異地感覺公司那位年輕老總的長相,和她記憶中的某個男人很相似,不過老板的名字和那個男人不同。在歡迎新員工的大會上見到她時,他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鄭靜記憶中的那個男人,窮困潦倒,一臉落魄,怎么可能是一家公司的老總?她不禁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一天,老總把鄭靜叫進辦公室,問她:“你愿不愿意幫我辦一件私事?”
聽到老總一字一頓的低沉聲音,鄭靜更加確定,他不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說話隨意懶散的男人,便問:“什么事?”
老總說:“我和公司里的小王,曾有一樁私人的恩怨,不便對你解釋,你知道了也沒什么意義。如果你答應,就在私下和小王交往,如果他愛上你了,你必須果斷拒絕!”
這個要求太離奇了,鄭靜低下頭,很久沒有吭聲。
老總對此似乎早有心理準備,便笑瞇瞇地說:“此事不勉強哈,勉強也做不了此事。不過,事成之后我可以算作你在公司的業績,給你加薪提職。”
這是一家看來頗有發展前景的公司,鄭靜實在不愿放棄在此立足的機會。她沉默良久,便答應了。
當天下班之后,鄭靜便給小王打電話,約他出來吃飯。
小王是一個沉默寡言的青年,長相雖不英俊,卻很端正,給人一種值得信賴的感覺。小王接到電話十分吃驚,不敢相信這位剛來公司的美女,竟會對他一見鐘情并主動約他。欣喜中,小王如約赴宴。
席間,小王開始很有些不自然,大概是被這天大的美事攪昏了頭,話更少了。在鄭靜的巧妙逗樂下,他的話才漸漸多了起來。小王給鄭靜的印象,淳樸勤奮。她不禁納悶:他怎會與人結怨呢?何況還是與他社會地位懸殊的老總。飯后,鄭靜懷著復雜的心緒,主動約了第二天見面的地點時間。
俗話說,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層紗。一段日子過去,兩人十分“自然”的相戀了。在這段時間里,鄭靜又發現他的更多優點,溫柔體貼細心,對自己照料得無微不至。于是,鄭靜對小王從一開始的好感慢慢上升到了依賴,逐漸在心里認同了這個男友。而老總自從給鄭靜布置這項工作后,就再未對她提及此事。于是,鄭靜漸漸向小王敞開了心扉,兩人頻頻相約花前月下,如膠似漆,難分難舍。甜蜜的愛情令鄭靜沉醉,老總的交代工作卻如夢魘令她心神不定。因此,每一次約會,鄭靜都安排得十分隱秘。
終于有一天,老總又把鄭靜叫進辦公室,面無表情地說:“小王已經喜歡上你了吧?是時候了!”
鄭靜吃了一驚,和小王關系的進展,除了好友青青知道以外,她并沒有告訴其他任何人,老總怎么會知道?在老板犀利目光注視之下,鄭靜艱難的點點頭,低聲說:“給我一些時間吧。”
一邊是高職高薪的待遇,一邊是自己喜歡的人,她感到茫然,不知如何選擇。
當天下班后,小王看到鄭靜臉色難看,以為她工作中碰到煩心的事情,像往常一樣也不多問,默默地陪她漫無目的地在郊外濃重的夜色里散步。看著眼前這個溫柔男子,鄭靜心里更是泛起一陣難受。
兩人在一家燈光昏暗的串串香吃完飯后,夜色已深,鄭靜卻心神不定地打電話給自己在這個城市的唯一好友青青,約她出去散心。鄭靜這一反常的舉動,令小王又疑惑又心痛。但他并未阻止。
當晚,鄭靜和青青在迪廳喝了許多酒,隨后鄭靜的腦子中就是一片空白……
等鄭靜醒來,發現自己和青青躺在賓館的床上。鄭靜感到異常害怕,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也沒有昨天晚上的印象,但見錢包銀行卡證件都沒有掉落,兩人便沒有報警。
惴惴不安的鄭靜回到租住的公寓樓時,天已微微亮。朦朧中,只見小王坐在樓前的石階上,翹首等著她呢。他急忙上前攙扶步履仍有點踉蹌的鄭靜。鄭靜沒有拒絕,任他將自己扶進了房間。
小王為鄭靜沖了一杯牛奶,也不問她到哪里去了,只是輕輕擁著她說:“小靜,你一會打電話請個病假,今天就不去上班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剎那間,鄭靜心里一陣溫暖,這是一種久違了的家的感覺。她眼睛微微發熱,心里說:“不管如何,我決定不離開你了……”
一周后,被此事折磨得幾近崩潰的鄭靜,決心對小王說出真相。
周末的晚上,在遠離市區的一家農家樂里,鄭靜數度哽咽地告訴了小王自己接近他的原因以及老總要她做的事。豈料小王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過了好一會兒,小王才冷冷地說:“原來是這樣。難怪我一直都想不通,你怎么會主動來找我?現在告訴我,是不是想把我甩了?”
鄭靜萬萬想不到小王是這種態度,頓覺墜入萬丈深淵。她回過神來,忍不住怒吼道:“我既然告訴了你,難道你還不知道我的選擇?”
小王的臉憋得通紅,欲言又止。半晌,他倏地從包中掏出一疊照片,狠狠地扔在桌上:“你怎樣選擇我管不著,也不想管了,我今天是來告訴你我的選擇!”
不等鄭靜回答,小王轉身摔門出屋。
鄭靜拿起照片一看,腦子里“轟”的一響,身體忽然僵住……照片上,竟然是自己和幾個陌生男人躺在床上的合影!
鄭靜如遭晴天霹靂,頓覺天旋地轉,昏厥了過去……
待她蘇醒過來,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起照片放進包里,往外跑去。
鄭靜打車到了青青家里,一進門就把照片扔在地上,然后趴在好友床上大哭起來。青青拾起照片,一切都明白了。待鄭靜情緒稍微平復,她忿忿地說:“小靜,一定是那天我們在迪廳喝酒時被別人下了藥,不過事已至此,哭也沒用。”
鄭靜心里亂糟糟的,更不知怎么是好,便問青青:“現在怎么辦,報警嗎?”
青青搖搖頭,不以為然地說:“小靜,現在什么年代了,有幾張床照流傳在外沒什么大不了的。不報警還好,一報警反而什么人都知道了。”
鄭靜心里已完全沒了主意,一切便聽從青青吩咐。最后兩人決定,那些人來勒索的話,再去報警,如果不來找麻煩,就當作一切沒發生過。
接下來的日子里,鄭靜過得提心吊膽,總擔心有人拿著照片來勒索她,或者將照片在網上流傳。不過,她的擔心并沒有出現,生活仍然風平浪靜,她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只是小王從那天離她而去之后,就一直沒來找過她,甚至連一個電話、一個短信都沒有。心情無比低落的她終于明白了,逝去的感情已經不能再新鮮如初,被傷害的感情更不能舊夢重圓。絕望之中,鄭靜打電話給老總說,自己和小王已經分手。
老總很快履行諾言,給鄭靜加薪提職,并對她說,他和小王以前的恩怨已一筆勾銷,以后也不管她和小王之間的事了。
自從與小王分手后,每天早上出門那一刻,是鄭靜一天中唯一心情最好的時候,因為每次打開房門,她都會發現自己門外拉手處,插有一束新鮮得還帶有露珠的時令花卉。看著嬌艷欲滴的花瓣,鄭靜低落的情緒總會不自覺變得開朗一些。接連幾天如此,頗覺蹊蹺離奇的鄭靜故意早起,想知道神秘的插花人是誰。遺憾的是,不管她起得多早,那鮮花總是比她更早地出現在門外。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公司里關于鄭靜生活放蕩的傳言四起。同事的鄙視和不屑,令鄭靜難以忍受,她考慮是否應該離開公司,但一想到幾倍于其他公司的薪水,她便猶豫了。畢竟,高薪的工作和虛無的面子相比,還是工作更重要一些。
白天工作和流言帶來的壓力,使鄭靜在夜晚變得放縱起來,經常和青青整夜喝酒,借酒精來麻醉自己。她又有過的幾個男友,無一例外的總是很快得知她的床照事件后,果斷分手了。
一個明媚的清晨,鄭靜打開房門,習慣性地從門外拉手上取下一束鮮紅的玫瑰。她將玫瑰放在鼻端輕輕聞了一下,眼里現出溫柔的神色。這一天,正是小王與她分手一百天的日子,這是她每天都在計算的。想到這里,鄭靜不禁暗暗嘆了一口氣:是他?不可能!她無數次的這樣猜測,又無數次的這樣否定。她明白,自己對不起他,更配不上他。
不管送花人是誰,這每日一束的鮮花,已成為她精神上的唯一慰藉,如果不是如此,她或許早已墮落,或許她的心早已被這個冰冷的城市埋葬。
欺騙與虛榮,最終給自己帶來被欺騙與被侮辱的結局;金錢與放浪,最終給自己帶來的是身心的俱損。鄭靜捧著玫瑰,做出了一個脫胎換骨的決定。
當天晚上,市內的一棟豪宅內,一個女孩蜷身坐在沙發上,縮在身旁男人的懷里。女孩是鄭靜的好友青青,那個男人正是鄭靜的老總。
“她辭職了。” 老總忽然開口道。
青青感到莫名其妙,忙問:“辭職?誰辭職了?”
老總嘆了一口氣說:“鄭靜。她今天向我遞交了辭職報告。”
青青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來:“哦,她要離開你的公司?她舍得放棄這么高的薪水?”
老總沉默一會兒,幽幽地說:“或許她已經想通了,再高的薪水也比不上過正常的生活。兩年前我讓你帶她去迪廳,給她下藥,然后把拍到的照片寄給她交往的男友,都是為了報復她。”說罷,他迷茫的盯著窗外,陷入回憶之中……
幾年前,他在另一個城市打工,那時他沒有錢,更沒有公司,日子過得很艱苦。有一次,他去一個大學搞推銷,認識了在校的大學生鄭靜,并一眼就喜歡上了她。他想盡辦法,終于將她約出來單獨吃飯了。那是在一家小餐館,因為他那時實在沒錢。菜點上來,鄭靜幾乎一口都沒有吃,并且說了一句令他認為一生中受到的最大侮辱的話:“我們學校食堂的菜,都比這些菜好吃哦!希望你能夠走運,請我到對面那家去吃的時候,再來找我吧。”對面,是一家五星級酒店。
若干年后,當鄭靜進入他的公司,他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她也飽嘗被羞辱被拋棄的滋味!
當晚臨睡前,鄭靜整理好自己的行裝,又在玫瑰上面貼了一張紙條,插回門上。紙條上的文字,是對那宛若飄在云端的有情人的深情呼喚:“我馬上要離開這個城市了,你可以來見我一面嗎?”
第二天,鄭靜提著箱子,拉開門,驀地看見門外走廊上站著一個人。等到看清楚是誰后,鄭靜一聲驚呼,箱子脫手墜地。那人正是小王!
兩人無言對視良久,小王柔聲道:“小靜,我們一起走,好嗎?”
原來,他一直在等著自己的抉擇!鄭靜鼻子一酸,頓時淚如雨下……
(責編/方紅艷 插圖/陳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