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進利比里亞

述者：楊建 記錄：王小刀

沖進利比里亞

述者：楊建 記錄：王小刀

考上不易

接到可以參選聯合國維和警察的命令是在2011 年6月末，全省70多萬民警，只有60多人報名，我是其中之一。為啥那么多人都不報？因為英語。考試大綱寫著，對聽說讀寫都有要求，這一條就擋住了千軍萬馬，何況還要有5年警齡、2年駕齡。

跟大多數同事比，英語是我的優勢項目。這里有個故事。我雖然也是警校本科畢業，可上學時只學成了啞巴英語。工作后，有一回上街執勤，老外問路，我心里明白，卻結結巴巴不敢說，真是丟了大人。我就想，要是當著同事和老外的面，英語張口就來，那得多帥？趕上一家英語培訓機構課程打折，我報了名，還真就越學越自信了，不僅把啞巴英語變成了開口英語，奧運時，我還搞了社區雙語警務室，上了報紙！因為有這個底子，我才敢試水考維和，可也是難上加難。

省里集中培訓一個月，我們參加了第一次選拔。按聯合國的規矩，考試分三大項，英語、射擊、駕駛，再細分成9小項，采用突然死亡法，意思是，不管考到哪一項，只要失敗就直接出局，特別考驗意志力和綜合能力。

考官是聯合國教官，一點不講人情。一個同事啟車時多打了一下火就被淘汰了，他沮喪得兩天沒出房間。是啊，代表國家在國際舞臺上參與維和任務，這對警察來說無異于最高榮譽，誰不想去？可60多人只過了25個。

不久，公安部組織我們參加培訓。一共40門課，涉及聯合國規章、急救、工作職責、禮節、野外生存等各類知識。聯合國教官還會模擬遭恐怖分子劫持的情況，教我們怎么處理——很簡單，投降，人權大于一切。

那小半年真是學得沒日沒夜，但我的英語就是業余愛好者的水平，考試前，壓力真是大到了極點，不僅擔心考不過，還擔心考不過怎么見江東父老——人家會說，你是那塊料嗎？還敢考聯合國！

考試那天，我看到考號和座位更不淡定了，38號、B4位，三八必死？我作文寫慢了，字跡特別潦草，考完真是覺得五內俱焚。同事陪著我在操場一圈圈繞，直到考官出來說，這項你們都過了，我才覺得天還是藍的。

我順利通過9項考試，成為17名派往利比里亞的維和警察之一。

沒有魚也沒有鎮

接下來的幾個月心情都無比愉快，裝備發下來，看著就能笑出聲來。2012年7月20日，我的維和之旅正式開始。

在利比里亞首都蒙羅維亞經過短暫培訓后，我被派到了漁鎮。漁鎮漁鎮，沒有魚也沒有鎮，只有一條街，這就算是省會了。

利比里亞內戰多年，城市幾乎沒有基礎設施建設，沒有電，沒有自來水，沒有郵政，人們還在過著打獵砍柴摘野果的生活。每到黃昏，就會看見當地人三三兩兩從樹林里出來，男人頂著草鼠或者果子，女人和小孩頂著柴火往家走。難得的是，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快活的笑容。

利比里亞的財政情況堪憂，即使是公職人員也常常領不到工資，工作質量可想而知。這個省共有42個警察，其中20個常年見不到人，其余人分布在6個警局，其中2個局草長老高，只有4個能工作。

在當地，村長就是法律。村里是這樣斷案的：逼嫌疑犯喝一種有毒的樹皮水，如果人沒死，就認為他是清白的。

邊走邊看

維多利亞瀑布又稱莫西奧圖尼亞瀑布，位于非洲贊比西河中游，贊比亞與津巴布韋接壤處。寬1700多米（5500多英尺），最高處108米（355英尺），為世界著名瀑布奇觀之一。

警察工作幾乎沒有規范，寫口供像寫故事，各種吃拿卡要就不用說了，是公開化的。曾經有一個局長貪污5克金子，最后只被降成副局長了事，他的同事則抱怨局長吃獨食，不多分點給大家。

我們的任務就是要對當地警察進行督導和培訓。我們相當于教官，不參與辦案，但會定期給他們上課，并把發現的問題寫成報告，呈給聯合國。這叫民事維和。

當地警察也都是很快樂的人，總是樂呵呵，但有時真不靠譜。

有一回，警察局長托我開車捎兩個警員去外地。說好6點出發，他們7點才集合，而且來了7個人。局長又說他們大部分留在那邊不回來了。誰知，辦完事情往回走時，不僅7人都在，又添了好幾個。最多一次，我那輛大吉普塞了12個人，后座人疊人。

枕著菜刀睡

最讓人憂心的是安全問題。我們雖然不參與軍事維和，但反政府武裝就藏在直線距離幾十公里的熱帶叢林里。一起住的同事開玩笑說，他測試過，從我們租的房子跑到最近的聯合國兵營只要45秒，一旦出亂子，我們就開跑。

大亂沒遇到，驚嚇倒是有。一次，我和同事開車外出，一個黑人居然在高溫天氣穿著軍大衣站在路邊，更恐怖的是，他拿著一把長手槍，槍口指著我的頭。我下意識放低椅背仰下身，同事低頭猛踩油門，在我們經過他的一瞬間，我聽見他哈哈大笑。

路不好，車子拋錨、掉溝是常有的事。可以叫救援，但一是丟臉，二是要很久。有一回，我們修了五六個小時還沒好，眼看太陽要落山了，真是焦急萬分。因為一旦天黑，什么事都可能發生，即便沒有壞人，也可能有野獸，蚊子都能叮死我們。最后同事卸下了頂著油門的零件，我們才終于上路了。

離我們更近的是各種搶劫犯、小偷。無數維和人員被搶過手機、mp3，甚至手電筒。我和同事租的小院雇了4個保安倒班站崗。還有人把繩子扔進來套東西。我們睡覺時枕邊都會放一把菜刀防身。

我們吃的多是罐頭、臘肉，當地的肉我們是不吃的——猴子或者鹿肉落滿蚊蠅擺在集市上，你也不會想吃的。我們喝的水都是從聯合國兵營打回來的，當地人喝政府供應的水，時常鬧傳染病。

那回，同事回國休假了，我一個人守著小屋燒炭做飯。花了好幾個小時才生好火，用鍋煮了點面。我一邊吃，一邊聽著外面風雨聲，心里五味雜陳。我無比地想家，還擔心鐵皮屋頂被吹掉傷人，可又覺得挺自豪，這么艱苦的環境我都能挺過去，還怕啥？

一年的維和經歷讓我收獲良多。我對家人、對生活的態度改變了，人總是歷練過才懂得珍惜。我又拿了個一等功，成了局里最年輕的正科級。好多同事都知道分局有個楊建，兩個一等功，一個因為在新疆維過穩，一個因為在聯合國維過和，他們覺得我經歷挺傳奇。其實，我只是幸運，我做到了也得到了。真要問我有什么經驗，我就兩句：年輕人該努力就得努力。還有，不要輕易放棄，你得先做到，才可能會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