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從現代書壇普遍存在炫技的現象,淺議書法的情與境。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5)03-0020-01
中國書法之所以能上升到藝術高度,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書法家情感的注入。寄情說是中國古代文藝理論中的重要命題,在文學理論中,先秦時期的《尚書·堯典》中便有“詩言志”的著名觀點,中國古代的書法理論中對寄情說也多有表述,如南齊王僧虔《筆意贊》:“必使心忘于筆,手忘于書,心手達情,書不忘想,是謂求之不得,考之即彰。”清代劉熙載《藝概》:“筆性墨情,皆以其人之情性為本。是則理性情者,書之首務也。”書法的藝術旨趣在本質上乃是為了“達情”,只有浸透了書法家情感的作品才能打動人,清代王澍《虛舟題跋·唐顏真卿告豪州伯父稿》云:“《祭季明稿》心肝抽裂,不自堪忍,故其書頓挫郁屈,不可控勒。此《告伯文》心氣和平,故客夷婉暢,無復《祭侄》奇崛之氣。所謂涉樂方笑,言哀已嘆。情事不同,書法亦隨而異,應感之理也。”《蘭亭序》之所以能成為“天下第一行書”,不僅僅是因為王羲之在《蘭亭序》中將筆墨技法推向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更重要的是在《蘭亭序》中,表達了王羲之人生觀的淡定與曠達,這不僅體現在《蘭亭序》的文本中,還能從《蘭亭序》的書法風格上體現出來。
真正的書法藝術不僅有著精湛的筆墨技法,更重要的是傾注了書法家的情感,達到了形式與內容、藝術風格與情感表達的相互協調和統一,這在傳世書法藝術名作中便可得到印證。最著名的例子便是顏真卿的《祭侄稿》。《祭侄稿》是顏真卿為祭奠就義于安史之亂的侄子顏季明所作。 唐天寶十四年,安祿山謀反,平原太守顏真卿聯絡其從兄常山太守顏杲卿起兵討伐叛軍。次年正月,叛軍史思明部攻陷常山,顏杲卿及其少子季明被捕,并先后遇害,顏氏一門被害30余口。唐肅宗乾元元年,顏真卿命人到河北尋訪季明的首骨攜歸,揮淚寫下這篇留芳千古的祭文。《祭侄稿》輝耀千古的價值就在于以真摯情感主運筆墨,不計工拙,無拘無束,縱筆豪放,一氣呵成,血淚與筆墨交融,激情共浩氣噴薄,充滿了對叛軍的憤恨和對侄子被害的悲痛之情。就書法風格而言,《祭侄稿》沉雄老辣,圓潤遒勁,“如熔金出冶,隨地流走,元氣渾然”,是作者激憤悲痛之情的自然流露。
那么,反觀我們現在的書壇,書法的現狀又如何呢?
我認為,一個最大的詬病就是——炫技!近幾十年來,中國書法的發展可謂迅猛,特別是近些年來,在中國書法家協會的帶領下,中國書法逐漸形成了一條重視傳統、回歸經典、鼓勵創新的健康發展之路,公眾對書法的認識也在向著健康的、高雅方向發展,使中國書法取得了長足的發展和進步,涌現出了一批有影響的書法家和書法新銳。但任何事物的發展都具有兩面性,當代書法在取得長足進步的同時,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些與書法本體發展不相吻合的現象,其中之一便是過分追逐書法的筆墨技巧等技術層面的東西,比如一些書法作者在展覽制度的引領下,一味琢磨書法作品的視覺效果,如何才能在三秒鐘之內抓住評委的眼球,把精力都用在了形式的設計,用筆用墨的出奇,字體結構的夸張變形,色彩的搭配,空間的應用,紙張的做舊等等一些技術層面的東西上,從而忽略了書法本質的、內在的東西,使得當今書法顯得內涵不足,格調不高。
我們在欣賞魯迅、錢鐘書等一些大家的書法作品時,往往會感覺到有一股濃郁的書卷氣撲面而來,雖然他們并不以書法為業,雖然他們的筆墨技法并沒有那么精到,究其原因,是因為他們具有深厚的學養和崇高的審美,學養和審美的缺乏或許是現代書法不耐看的原因之一。
上海市書協副主席、中國書協篆刻專業委員會主任劉一聞最近在接受媒體采訪時,用“高技能、低審美、邊緣化”來形容中國當代書法現狀,可謂一語中的,指出當代書法家群體的素質普遍下降,一些年輕書法家的書寫技能雖不遜前人,但格調卻不高,多匠氣、俗氣,少大氣、靈氣,并指出要見多識廣,放眼世界才能提高自己的審美品位。陳振濂近期舉行的“守望西泠——陳振濂西泠印社社史研究書法展”不僅是其“閱讀書法”新理念的又一次實踐,同時也是對當今書法重技法、重形式現狀反思的結果,是繼“心游萬物”“線條之舞”“大匠之門”系列書法展之后又一次把書法與文化、歷史結合起來,充滿了陳振濂先生對文化、歷史和藝術的敬畏之情,這無疑給當今書壇中那些只知道抄錄先賢詩文、唐詩宋詞的炫技派書家一個重要的啟示。
技法、功力、形式之于書法有著重要的作用,與書法藝術是“有之不必然,無之必不然”的關系,技法是基礎,功力是保障,性情是靈魂,只有技法、功力和性情都得到充分表現,才能成為藝術,古人云:“有功無性,神采不生;有性無功,神采不實。兼此二者,然后能齊古人。”我們不是不重視技法,不重視形式,但應明白形式、技法、功力只是構成書法藝術的基本要素,如果把技法與形式作為唯一追求,僅僅是為了技法而技法,為了形式而形式,沒有了內容與形式的和諧,沒有風格與情感的統一,沒有功力與性情的兼顧,沒有文化與學養的支撐,那一紙的“龍飛鳳舞”又有何意義?
書法炫技現象的出現,與這個浮躁的時代有著重要的關系,浮躁時代的背后是心態的浮躁,當文化變成了快餐,當人們都夢想著一夜成名,誰還會沉下心去研究書法背后本質的東西?展覽制度的出現和興盛也是這一現象形成的重要原因,在展覽制度下,書法幾乎變成了純粹的視覺藝術,書家的創作幾乎都是為展覽,書法人少了歷史的擔當,少了藝術傳承的責任,都夢想著能在展覽中一舉成名,所以形式、技法等視覺因素就成了首要目標,當評委在“三秒鐘”內決定一件書法作品的命運時,書家的情感、志趣等因素似乎就顯得沒那么重要了。
或許,炫技只是當今書法復興運動中出現的一個過程和必經階段,但愿隨著書法復興運動的不斷深入,大家在關注技術層面的同時,能逐漸深入到書法之所以成為藝術的本質上,如此,書法在當代的復興才真正成為可能。